
“写下这些,不为点赞,不为谁看得懂、谁愿转发,
只为在夜深人静时,能与那个默默走过风雨的自己,再次相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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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一)
你一定不知道,我们的医学盲区有多大(以肩痛为例)
核心:医学的知识边界、误诊、盲点。
肩痛,是我们最常见的主诉之一。
肩周炎、肩袖撕裂、钙化性肌腱炎、颈椎病放射痛……几乎成了“标配诊断”。
但说实在的,
我从年轻的时候,也像很多医生一样,诊断自信、治疗熟练、自觉经验丰富。
可我现在60多岁了,才越来越清楚——很多病,其实我一辈子都“见过”,但从未真正“诊断”过。
今天我在看一个关于臂丛神经的临床视频,讲到了“肩胛上神经”。
我听过它很多遍,也看过很多次解剖图,也知道它支配冈上肌、冈下肌。
但我突然发现——我行医至今,竟然从未真正诊断过一例“肩胛上神经痛”的患者。
是这种病不存在吗?
一定不是。
而是我把它诊断成了别的病。
这,就是我的知识盲区。
这个神经源自臂丛上干,穿过肩胛切迹。受压时会出现:
• 肩背部钝痛,运动后加重
• 冈上肌或冈下肌无力、萎缩
• 外展、外旋乏力,甚至MRI仅提示肩袖退变
我不是没见过这些病人,
是我根本没怀疑过这个结构、这个神经、这个病因。
不是我能力不够,而是我从未真正把它纳入我的临床思维路径中。
医学里有一种盲区,不是因为我们粗心,而是因为我们太熟悉自己的知识边界,反而忽略了边界之外的世界。
很多病之所以“罕见”,并不是真的少,而是我们把它们诊断成了别的病。
我并不自责。
因为我知道:思考的开始,就是改变的开始。
每一次看到一个新的结构,理解一个新的病因,哪怕它早就在解剖书上、课本上出现过,我都在悄悄变得更成熟。
我现在依然有盲区,但我不怕了。
我愿意一生学习,不装懂,也不怕承认“我曾经不知道”。
这,不只是医学修行,也是人生修行。
所以我决定开始写下这一组《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》。
不是为了显得“高明”,而是为了记录那些我们曾忽略、误诊、绕过的真实时刻。
“多思考,盲区就会变小。”
这,就是我现在仍愿继续学习、继续临床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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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)
每位医生的灵魂,是他独特的“隐形知识”
核心:隐形知识的力量,经验与体悟的价值。
年轻的时候,我一直以为,
只要读好书、掌握扎实的理论,就能成为一个好医生。
我也确实读了不少书,课本、杂志、指南,后来还有网络上的各种最新知识。
但慢慢我才体会到——那些写在书本上的是“显性知识”,而真正决定一个医生深度的,是“隐形知识”。
什么是隐形知识?
它不是隐藏的技巧,不是故弄玄虚的“秘方”,
而是一种只能意会、难以言传的理解方式,
它藏在每一次望闻问切里,藏在你诊断时的直觉判断里,藏在病人还没说完话你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的那一刻里。
你知道该怎么治,但你说不清你为什么知道。
你听到一句主诉,就能联想到一个结构;你看到一个舌象,就会知道这个病人“没说全”。
这,就是隐形知识。
同样一所大学毕业的同学,几年之后却分出差距。
在小医院的同学,有时还要回大医院进修,向当年的同学请教。
这并不是他书读得少,而是他缺少了一个环境——一个可以不断积累、观察、体悟“隐形知识”的临床环境。
书本让我们知道“该怎么想”,但只有真实的临床反复打磨,才让我们真的“会怎么做”。
我现在越来越尊重那些“说不清”的经验。
那些老医生说话不多,却能一针中的;那些外表普通,却总能赢得患者信任的医生;那些不会讲课,但一线病例处理非常到位的同事——他们身上,藏着真正的“医学之魂”。
现在流行各种AI医生、智能诊断,我也不排斥新技术,
但我知道,那些最关键的“判断瞬间”,还是藏在人的经验里。
医学不仅是知识的积累,
更是理解的沉淀,是经验的发酵,是人与人之间的默契共振。
很多“治不好”的病,不是因为药不对,而是“理解不够”。
所以我想告诉年轻医生:
你读了很多书,很好。但请你别停在那里。
走进临床,走近病人,去累积那些书上写不出来的经验,去感受那些别人无法教你的“医生直觉”。
它不在书里,也不在指南里,
它在你的每一次认真倾听、每一位病人的身上。
这是我作为一位老中医,写下的第二篇自我修炼随笔。
我不想讲什么大道理,只想告诉你我这一生最真实的体会:
“临床不是背书,而是修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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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)
医学的修炼,是一种察觉力的修炼
核心:察觉力、临床直觉、无法言传的诊断感知。
年轻的时候,我总以为,只要把书读透、理论掌握牢,就能成为一个好医生。
可随着岁月推移,我越来越明白——医学真正的灵魂,不只是知识,而是察觉力,是隐形经验。
有时候,一个病人刚走进诊室,还没张口,我就有了模糊的判断。
不是我多聪明,而是我在岁月里学会了看——看表情、看动作、看气色,甚至看他们走路的姿势、手脚的姿态。
这不是玄学,而是“看得多了”的结果,是临床经验长期沉淀后,一种近似“直觉”的判断力。
我还记得上研究生时,跟诊我的老师。
有一天,一个小孩刚走进门,老师就轻声说:“他是肝豆状核变性。”
我一脸疑惑。结果查血之后,正是这个病。
老师只是说了一句:“他眼睛有特征。”
当年我不明白,现在我知道,这就是一种“医学察觉力”。
是经验的结晶,是对细节的极度敏感。
很多时候,病人一句无意中的话,可能是通往正确诊断的钥匙。
一个肩痛患者告诉我:“我手有时候会变白。”
别人可能只当血液循环不好,我却立刻想到可能是胸出口综合征,有血管受压。
另一个病人说:“我睡觉时,如果手放在背后,肩就不痛了。”
这句话立刻让我联想到肩胛背神经的卡压,可能是斜角肌的问题。
一查,果然如此。
还有一些经验,根本说不清楚,只能练出来。
很多人知道,透刺丘墟和照海可以治疗跗骨窦综合征。
但怎么刺?刺多深?角度如何?是否到位?
这些不是书上能写出来的答案,是手下的感觉,是刺针入体那一刻的判断。
这就是我说的“隐形知识”。
它不会写在指南里,不会出现在标准化考试中。
但真正的临床高手,恰恰靠的就是这些说不清、道不明的能力。
同样是医学毕业,有的人几年后成为主治医生,有的人却在原地打转。
差别在哪里?
不是谁读的书更多,而是谁在不断积累“隐形知识”。
是谁在看、在想、在琢磨——病人为什么这么说?为什么是这个动作?为什么这句话让我警觉?
我常常想,真正的医生,其实就是一个善于察觉的人。
他察觉病人的语言、体态、颜色,也察觉自己内心的那一点点迟疑和直觉。
临床,不是背书,而是察觉。不是记住答案,而是发现线索。
所以我想告诉年轻医生,也告诉现在的自己:
多看、多想、多体会。
你看到的病越多,问诊越细、体悟越深,你的“直觉”就越可靠。
那不是天赋,是修炼。
这是我的第三篇修炼随笔。
有些医学,是看不见的,但一直在那里。
等着你,一点一点看懂,一点一点听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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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四)
真正的误诊,常来自我们对“前诊”的盲信
核心:质疑前医诊断、重建临床判断逻辑、找出真正病因。
对于那些长期治疗无效的患者来说,问题往往不在于“治不好”,而在于一开始诊断就错了。
很多患者找到我们时,都会带着“前医”或“专家”的诊断结果,有些来自检查报告,有些来自专业名医。但我要说的是:这些诊断,往往是错的。而如果我们继续在错误诊断的基础上治疗,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。
医学诊断从来不是绝对真理。前医是人,专家也是人,人就会出错。至于各种影像学检查、B超、核磁,它们说白了只是工具,是辅助检查,不是裁判。报告单上不是都写着吗:“检查结果仅供参考,请结合临床判断。”
我们要做的不是“承接”诊断,而是重新审视病因,从问诊、查体、细节里找出问题的真相。我的临床体会是——只要患者身上有一个症状或体征不符合原先诊断的特征,就要起疑心。怀疑,是医生的警觉;再诊,是医生的责任。
我昨天刚接诊一例患者,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误诊案例:
患者主诉:右肩痛剧烈,上举不能。
一眼看上去,像极了肩周炎(即肩凝症)。
但细看病史就不对劲了——
他第一次疼痛发生在2014年,没有明显诱因,而且疼到夜不能寐,要靠来回走动缓解,后来靠吃消炎止痛药慢慢缓解了。中间8年不再发作。
去年9月再次复发,又是同样剧烈疼痛,夜间加重。B超提示肌腱撕裂,专家为他做了微创手术,术后疼痛减轻。
但两个月前再次复发,剧痛再现,上举障碍严重,止痛药无效,于是来找我针灸。
现在问题来了:
• 肌腱撕裂能自愈8年不痛吗?
• 夜间加重的疼痛是肌腱撕裂的典型表现吗?
• 手术后短期缓解,再度复发,是否说明手术并未解决根本问题?
带着这些疑问,我仔细查体——
• 主动上举不能,但被动活动范围尚可;
• 上臂外侧有明显感觉异常;
• 压痛点在四边孔区明显阳性。
这明显不是肩周炎,而是腋神经卡压。
我为他做了四边孔松解针刺,治疗后疼痛显著缓解,上举功能也明显改善。
当然,患者也确实合并一定程度的肩凝症,术后及疼痛限制活动,关节有粘连是合理的。但肩凝症只是继发的,腋神经卡压才是原发病因。
这个病例再次提醒我:
很多时候,我们真正要突破的,不是病,而是我们对既有诊断的盲信。
真正的临床智慧,是在“前医权威”面前,敢于重新思考,重新判断。
这不是挑战他人,而是对患者负责。
这不是否定专家,而是相信自己。
我们不只是医生,更是“诊断真相的侦探”。
而“怀疑”与“察觉”,就是我们最锋利的工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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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 (五)
不是你技术退步了,是你诊断不够精确
核心:精确诊断,诊断结构化,医学惯性思维,精准治疗
年轻的时候,病人一说肩痛,或者肩部活动受限,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诊断“肩周炎”。中医称之为“肩痹症”,我就照着这一套针灸治疗,大多数患者都会好转。那时的我,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肯定,甚至有些洋洋得意,觉得只要针下见效,就是医术高明。
但随着临床年数增长,渐渐地,治疗失败的肩痛越来越多。起初我怀疑是自己手法退步了,是穴位不准,还是补泻不到位?直到后来才醒悟:真正的问题,不在技术,而在于“诊断太粗”。
“肩周炎”只是肩痛的一种,它是肩部多组织受损、广泛性炎症的统称,常见于中老年人,因此俗称“五十肩”。但临床上,引起肩痛的原因远不止这些。肌腱、滑囊、小关节、肩周肌肉、神经压迫——每一种都可能单独成为病因,表现为不同的压痛点、运动障碍与放射性疼痛。
可惜我们常常为了省事,把所有肩痛都划进“肩周炎”的框里。这个框看似合理,实则模糊,用久了也就成了思维惯性。而我也正是在这样的惯性中,遭遇越来越多的失败案例。
于是多年后,我下定决心:每一个肩痛的病人,都要尽量明确诊断到具体结构。是冈上肌?肩胛下肌?肩峰下滑囊?肩锁关节?还是肩胛上神经?只有结构明确,才能有的放矢。治疗的效果也随之改善,治不好的病人越来越少,我也不再对自己的能力产生动摇。真正的信心,才渐渐回来了。
回头看,当年我是依赖技术,现在,我更依赖清晰的判断。肩痛不是一个诊断,它只是一个症状。不再“套模板”的那一刻,也许正是我们真正成熟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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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 六 )
不是中医不能治病,而是没有识病
核心:识病能力,中医行医的分水岭是识病,不但中医识病也要西医识病
很多年轻中医,一提“识病”就以为是在讲八纲辨证、六经辨证,或者经络病症分析。这些固然重要,是中医赖以生存的根基。但我要说的“识病”,不是中医的辨证方法,而是**“西医识病”**。
你可能会问:一个中医医生,还要懂西医识病?我说,不只是“懂一点”,而是要像西医那样去识病——你才真正具备现代医学语境下的诊断能力。一个中医医生如果掌握了西医的识病能力,那他不只是个合格的中医,他已经是个临床高手了。
这种识病能力,尤其对海外中医来说,简直太关键了。
因为我们面对的是来自不同系统、各种疾病背景的病人,他们大多已经被西医“诊断”过,甚至治疗过。此时如果我们不能清楚识别这个病到底是什么性质的、属于哪一系统、是否适合中医干预——那我们的治疗就是盲人摸象。
识病的意义,远远超出诊断本身。
它直接决定:
• 中医能不能治疗这个病?该不该转诊?
• 该怎么治?针药是否适用?怎么评估疗效?
• 该做什么检查?是否要和其他专科配合?
• 该如何制定后续保健与预防策略?
识病,是精准治疗的基础。
识病,是提高效率的武器。
识病,是避免误治、误诊的根本。
那么怎么练识病?答案还是在临床基本功:
✔ 从问诊中发现蛛丝马迹
✔ 从前医失败的治疗中,找出突破口
✔ 从体格检查中找出结构与功能问题
✔ 从常规检查结果中学会“读懂病情”
这才是真正的“现代中医”。
别做只会扎针的手艺人,要做一个识病的临床医生。
识病,才是我们中医行医的根本分水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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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七)
“一针见效”背后的误区与陷阱
核心:一针见效(Misleading Instant Relief),病因诊断(Root Cause Diagnosis)医学误区(Medical Misconceptions)精准治疗(Precision Treatment)
临床中,我们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形:
患者第一次接受针灸治疗后,症状立刻缓解,有的甚至当场就说“不疼了”,高兴得不得了。
可问题来了——这就说明病治好了吗?
年轻的时候,我也曾为“一针见效”沾沾自喜,觉得这是自己医术高明的体现。病人也欢喜,说终于找对人、找对方法了。
但多年以后,我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:
“见效”≠“治愈”,“缓解”≠“解决”,有时甚至只是一种错觉。
为什么这么说?
因为症状减轻,只说明神经传导或局部张力得到了暂时缓解;
但它并不代表病因已经解除,结构已经修复,或者疾病不会再发作。
比如有个患者,肩痛多年,甚至做了手术。术后好了一阵,但没过几个月又复发了。这能说问题彻底解决了吗?显然没有。
我们必须搞清楚:症状是表象,病因才是根本。
有时一个肩痛,远端取穴有效,局部取穴也有效,经验取穴也有效。
推拿、拔罐、理疗、消炎药,甚至整脊也能缓解症状。
那是不是每种方法都“对”了?不是。
只是,这个症状刚好被这些方法“碰巧”缓解了而已。
问题是:肩痛到底是由什么引起的?是肌腱撕裂?滑囊炎?神经卡压?还是颈源性放射?——没人去追究。
我们太容易被“有效”两个字牵着走。病人一见效,医生就安心了,病人也不再追问。
可是真正负责的医生,应该问的是:
-
为什么有效?
-
到底哪个结构出了问题?
-
最适合的治疗方案是什么?保守?微创?还是手术?
当我们不去追问这些问题,就会把病人带入一个“见效-复发-再治-再复发”的循环中。
病人从这个诊所跑到那个诊所,花时间、花金钱,还得不到明确答案,最后对整个医疗系统失望。
我们医生,常常把“一针见效”当作医术的荣耀。
可如果十次治疗后病人还是反复发作,那这“一针”的价值又有多大呢?
有时,我们所谓的“一针见效”,其实是“糊弄”——糊弄病人,也糊弄了自己。
真正能让病人不再复发、彻底康复的,不是那一针的“巧合”,而是对病因的深刻理解和精准的干预。
如果有一天,我们真的能做到“一针除根”,那当然是病人的福气,也是医者的光荣,应当被大书特书、传为佳话。
但在此之前,请我们每一位医生记住:
“见效”只是开始,“找准病因,解决病根”才是目的。
“不是每一次见效都值得庆贺,唯有找到病因,才配称为‘好医生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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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八)
核心:非特异性疗效,信任与心理作用,自愈力,治疗反思
“别把疗效都算作中医的功劳”——认识治疗中的非特异性因素
年轻时,我常常把治疗后的效果,全部归功于自己所用的方法。针灸见效了,是因为我选对了穴位;用药后症状缓解,是因为我方子开得好。久而久之,越有“疗效”,越自信,甚至有些自满。
可随着临床经验的积累,我慢慢意识到一个事实:中医治疗中,真正由治疗本身带来的“特异性疗效”,往往只占一部分。其余的效果,往往来源于其他更复杂的人体因素。
首先,人本身就有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。像轻度的腰扭伤、感冒、肌肉酸痛,很多情况下,即使不治疗,几天也能恢复。如果我们在恢复的过程中刚好给予治疗,那“好转”自然就被归到了治疗头上。
其次,人是有情绪、有信念的动物。治疗过程中,心理作用和安慰效应不容忽视。有些疾病,如癔症、焦虑、抑郁等,表现为各种各样的躯体症状,针药一用,立刻“见效”。但其实,这些疗效大多来自信任、关注、倾听、环境和语言的共同作用。这也是为什么老中医往往比年轻中医更容易让患者“感到见效”,他们不只是技术老练,更多的是由经验积累出来的稳重形象、温和语气、和谐医患关系,甚至是诊室布置带来的信任感。
中医经典讲“六不治”之一便是“不信者不治”,信任是疗效的前提条件之一。如果患者根本不信中医,那再精准的穴位和方药,疗效就大打折扣。
作为中医师,我们当然不否认中医自身的疗效,但必须清醒地认识到:一个治疗方案之所以有效,往往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。
年轻医生如果能明白这一点,就能在讲病案时更谦逊、更真实,也不会轻易遭遇同行质疑。更重要的是,这种清晰的认识,能帮助你不断提升自己,避免在“疗效”的幻象中迷失方向。
当我们理解了这些“非特异性起效因素”,我们就可以有意识地去激发它们、整合它们,让疗效最大化。
比如:
-
帮助患者增强体质,提升他们的自愈能力;
-
建立良好医患关系,让患者信任治疗;
-
在治疗过程中注重语言引导,营造积极的心理氛围;
-
特别面对心理因素主导的疾病时,更要重视“治疗背后的力量”。
最后一点非常重要:我们在谈论某个穴位、某味中药治疗某种病时,必须想一想——这是特异性的治疗效果?还是环境、语言、期待、信任共同作用的结果?别人能不能复制?
认识这些,你就离成为一个成熟的中医师不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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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九)
海外做中医师,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风光
核心:海外中医,行业监管,医疗体制差异,技术与信任
20年前,我移民到新西兰。出国之前,从各种渠道听来的信息,都说在国外做中医很风光、很吃香。我也曾这样期待过。但真正走入这条路,才发现现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。
那时候,在新西兰开中医诊所几乎不受限制。你可以是中医博士、国内知名教授,也可以是刚培训了三个月的按摩师;不论你来自哪里,只要通过 city council(城市管理局)的卫生标准检查,就能拿到营业许可证,正式开业。这种标准其实跟理发店类似,完全是从卫生条件出发,对技术水平、专业背景没有任何要求。
甚至如果你不开设店面,只是私下看病,city council 也不会管你。因为在那时的法律体系下,中医被归类为“民间疗法”,和按摩处在同一等级。不需要行医执照,也没有入行门槛——任何人都可以做针灸、拔罐,甚至是中草药调理。
后来,虽然注册成为针灸协会的成员后可以接受ACC(新西兰意外事故赔偿局)的病人,但这也只是ACC自己的政策安排,而不是法律意义上将针灸纳入国家医疗体系。没注册的中医师也依然可以照常给人针灸,只是不能处理ACC相关的病例。
直到2019年,新西兰才开始真正推动中医立法。2024年正式实施,针灸师、中医师、推拿师等所有中医从业者,必须在新西兰中医管理局(CMC)注册,才能合法执业。
但请注意,即使立法了,中医师仍然是“自己管自己”。中医管理局是靠我们中医师的注册费用维持运作的,政府没有出一分钱。虽然政府在名义上承认了中医行业,将其纳入了医疗监管体系,但事实上并没有真正融入新西兰主流医疗系统。
举个最直接的例子:
在新西兰,普通看家庭医生、做检查、住院治疗,全是免费的,这是典型的全民公费医疗制度。而中医针灸呢?除了ACC认可的那一部分,其余全是自费。你说民众会不会更倾向于去看免费的西医?这是现实,也是压力。
因此,如果一个中医师没有真本事、没有过硬的技术、没有稳定的患者信任基础,在新西兰开诊所、想靠中医谋生,远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轻松和体面。
这些年走过来,说不辛苦是假的,也曾被误解,也曾有过撑不下去的时刻。今天把这段经历写下来,是想真诚地告诉每一位想在海外行医的中医师朋友,这条路,远不像你想的那么风光。这不是“淘金”,更不是“镀金”,它是一场看不见终点的马拉松。你只有真材实料,才能在异国他乡扎下根来。
——一点心路历程,记录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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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)
——未来医学模式的构想
核心:未来医学、中西医融合、治未病、健康中国、预防为主
目前,中国的医学模式是以西医为主、中医为辅,可以说是两套并行的医学体系。所谓的“中西医结合”,其实只是两种医学方法同时使用,但尚未真正融合,严格来说,还不能称作一种统一的医学模式。
在西方国家,更是完全以西医为主导。中医多被当作调理手段,是边缘的、辅助的,往往被归类为“民间疗法”。即便某些国家设有中医学院或中医诊所,也多为私立机构,与主流医疗体系几乎没有实质联系。可以说,在中国之外,要想建立一套完整的中医医学系统,目前看来几乎不可能。
但我对未来医学模式,仍充满想象和期待。无论是在中国,还是在更广阔的国际背景下,我设想的未来医学将不再是中西医“并行”或“混用”,而是一种真正融合的现代医学模式:让中医的核心思想融入西医体系,形成一种统一的新型医学。
比如:
将“天人合一”“阴阳平衡”“辨证施治”等中医理念融入现代诊疗体系;
把中医的经方、针灸、艾灸等方法,纳入医院治疗流程;
把“治未病”上升为国家战略,实施在全民健康管理中。
我设想的未来医学模式,应包括以下五个核心方向:
1. 把“治未病”上升为国家战略
从中医理念出发,强调体质调养与动态干预。国家层面提供体质辨识与评估服务,类似健康体检,提前发现体质偏性(如寒热虚实、阴阳失调),并通过中药调理、针灸、运动、饮食与生活方式调整,实现早期干预,逆转亚健康,防止疾病发生。
2. 推动全民养生与健体工程
政府应加大投入,建设更多健身设施:体育场馆、步道、公园等;并推动劳动制度改革,例如试点“四天工作制”,让大众有更多时间休息与锻炼,减少因过劳与久坐导致的慢性病。这既能提升国民健康素养,也能长期节约医疗支出。
3. 全面加强健康教育
从小学到大学设立系统的健康教育课程,强化“健康第一”的理念;媒体也应长期传播健康知识,让“对自己的健康负责”成为全民的基本意识,形成全民自觉的预防文化。
4. 加强疫苗研发与精准防控
对传染病和重大慢性病,国家应加大疫苗研发投入与接种普及率,并建立疫苗接种动态跟踪系统,实现科学化管理。中医可在疫苗接种后的调养、免疫系统恢复等方面发挥独特作用。
5. 医院聚焦重症与高端治疗
医院的重点应是“未能预防而最终发病”的个体,如癌症、遗传病、先天缺陷、老年病等。而普通慢性病的防控与调养,可逐步下放至社区健康服务体系,由“以治病为中心”转向“以健康为中心”。
这样的现代医学模式,最有可能首先在中国实现。中医是我们自己的医学,群众认同感强,文化基础深厚。若中国能率先建立这种融合模式,未来或可成为世界医学体系的新方向。
想象一下,如果一个人能在60岁之前很少与医院打交道,国家能节省多少医疗资源?个人又能节省多少时间与金钱?这不仅仅是医学模式的转变,更是一种社会文明的跃升。
这就是我,一个老医生,对未来医学模式的构想。希望能引发更多的讨论与思考,也欢迎提出不同的观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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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一)
——心和哈特(Heart),中西医学语言的错位与误解
核心:中西医名词差异、临床沟通、文化语境、概念错位
大学时初学医学,我最困惑的一件事,就是中医和西医对脏器的命名明明一样,背后的含义却截然不同。中医讲“心肝脾肺肾”,西医也讲“心肝脾肺肾”,但这五个器官在两种医学体系中的功能定位,却天差地别。比如,中医讲“心主神明”,西医讲“心脏负责泵血”;中医讲“脾主运化”,其实是指整个消化吸收系统的功能,而西医的“脾脏”只是一个边缘的免疫器官,和消化基本没关系。还有“肾”,在中医里主骨生髓、主生殖发育,在西医中则是代谢与排泄的中枢。这种“同名异义”的现象,刚开始学的时候特别混乱,常常记着记着就糊涂了。
我曾问中医老师:为什么不用另外一套名字?老师笑着说:“中西医是两种不同的认识体系,名字虽然一样,但内涵不同,记住就行,别纠结。”我听了也就不再追问,只管照书本记。
可进入临床后问题又来了。比如,一个女性患者说:“大夫,我最近老是烦,动不动就跟我老公吵架,怎么爱生气啊?”我回答:“你这是肝气郁结,肝郁了。”患者一脸疑惑:“可我刚体检过,肝功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啊?”我只好解释:中医讲的“肝”,不等于西医讲的肝脏,它更多是一个调节情绪和气机疏泄的概念,当然也包括器质性的肝脏,但不是一回事……解释半天,解释得她更懵,我自己也越来越乱。
后来我来到新西兰行医,情况就更复杂了。面对华人患者还好,大家从小接受中国文化,听得懂“上火”、“心烦”、“肝火旺”、“烧心”、“头风”等生活化的词汇,这些词本身就带有中医的概念背景,诊断和沟通都比较顺畅。但遇到非华人就不一样了。如果我说“你是心气虚”“你肝有郁滞”,他们常常会吓一跳,以为我发现了什么严重疾病,转头就去看家庭医生,最后医生来信质问我们说了“不负责任的话”。
临床中,对非华人患者,我用西医语言解释病因,用中医方法治疗。比如,“你最近容易疲劳、焦虑,是因为自主神经系统失衡,压力过大导致消化系统功能紊乱”,听上去就很合理;但治疗时我用的仍然是调心气、疏肝理气的针灸方案。
有时我也瞎琢磨,为什么中医和西医使用了同样的名词?为什么不干脆给西医的器官用另外一套名称?比如heart可以音译成“哈特”,而不是翻译成“心”;这样中医的“心”和西医的“哈特”就不会混淆,医生也省得在解释上花费大量精力。我猜测,当年西医引进中国时,翻译者是为了让国人更容易接受,于是采用了大家熟悉的词汇。但这种“方便”,却在中西医长期并存的今天,成了一个持续的困扰。尤其在中医走向世界的过程中,更是沟通的障碍。
这就是我临床多年,一点小小的困惑与调整。语言的错位,文化的差异,反映的是认知世界的不同方式。而我们这些中医师,正行走在这条错位之间的细线之上,既要忠于传统,又要学会翻译。这或许也是一种修炼。
——一点心路历程,记录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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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二)
——中医内部的同名异义:六经之名的混淆与默许
核心:中医术语混淆|六经辨证|同名异义|内经与伤寒论
我们常说,中西医在对“心肝脾肺肾”等脏器的命名上,虽然用的是同一个词,但所指内容却完全不同,这让学习者一开始常常感到困惑。可是,如果仔细回头看看中医内部,是否也存在类似的问题?其实答案是肯定的,甚至可以说中医内部的“同名异义”更加微妙。
最典型的例子,就是“六经”这个术语的使用。
在《黄帝内经》体系中,我们讲的“十二经脉”,包含了“太阳、少阳、阳明,太阴、少阴、厥阴”这六个名称,用以划分经络系统——是气血运行的通道,是联系脏腑与体表的桥梁,是中医解剖体系的一部分。所以我们说“足太阳膀胱经”、“手少阴心经”,这些都是具体经络的走向与生理功能。
而到了《伤寒论》里,张仲景也用了“六经”来建立自己的辨证体系,比如“太阳病、阳明病、少阳病……”。但这时候的“六经”,已经完全不是经络的意思,而是病邪从表入里、由浅入深的六个病位和阶段。比如“太阳病”是初感风寒、病在表,“阳明病”则是实热在里的阶段,“厥阴病”则已经伤及里阴,接近危重。从理论逻辑到应用功能,它与《内经》中的“六经”已经完全不同了。
同样的“六经”二字,一边指的是经络系统,另一边却用来代表病位与病势的层次结构,这显然是中医内部的同名异义。在我们学习伤寒论时,常常听说“太阳经证”,如果不加说明,很多初学者就会把它误解为“足太阳膀胱经”的病证,而不是“太阳病位”的整体状态。这种混淆,其实并不罕见。
可我们中医界似乎都默认接受了这种“名同而义异”的现象。大家心知肚明,不再纠结。久而久之,也就成了传统。可如果从教育、传播、跨学科沟通的角度来看,这其实是一个结构性的语言障碍。
我常想,如果当年张仲景在编辑《伤寒论》时,能换一套不与经络重名的名称,比如“表一证”、“里一证”、“半表半里证”之类,是否会更清晰明了?后世学者在理解和传授上,也许就能少一些绕弯。
当然,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感想。语言的演化本就不是纯理性的,它受限于历史、文化、使用者的习惯。而中医学的语言体系,是在几千年的积累中慢慢沉淀下来的。我们这一代中医师,既要理解其背景,也要学会在传承中做出清晰的诠释。
——一点思索,作为自我修炼的第十二篇随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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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三)
——医生不是修理工,而是举旗的人
现代医学太强调“精准”“规范”“指南”,但忘了一个事实:
老百姓不是逻辑机器,而是情绪动物。
我们总说要“尊重科学”,但你若真正深入人心,就会发现——
90%以上的人,其实是迷信者,是随从者。
他们相信什么,并不取决于“理论有多严谨”,而是取决于谁举起了旗子,谁给了他们希望,谁看起来“像神”。
胡万林的警示与启发
胡万林当然是错的,错在他滥用剧毒、玩弄生命。但我们不能否认,他深知人性的弱点:恐惧、渴望奇迹、对“神医”的投射心理。他像个“旗手”,喊出“绿豆汤排毒”的口号,病人就纷纷跟上去了。
可悲的是,这面旗帜是伪科学;但更可悲的是,太多正统医生连旗都不愿意举。
他们埋头看片、开药、做检查,严谨得像工程师,却冷漠得像机器。他们只在修理“器官”,却不想引导“心灵”。
医者,不只是治病,更是引导
真正的医生,应该懂得如何引导。
用可信的语言,讲出可以信的故事;
用心理的技巧,唤起身体的自愈;
用病人的“迷信”,托起治疗的契机。
我们不能轻视病人的迷信,因为那不是“无知”,而是一种寻找依靠的本能。
我们不能害怕病人的依赖,因为那恰恰是建立信任的开始。
你若善于利用这一点,把信任变成疗效,把情绪变成动力,再用你真正的医术去托底,疗效只会更快、更持久。
医者之道,是人心之道
现代社会压力大,情绪病层出不穷。
你说高血压、糖尿病、癌症——哪个不跟情绪有关?
如果医生只关心血糖数值、肿瘤大小,而不去看一个人每天怎么活、心里多压抑、关系有多糟,那就错失了治病的本质。
我有个病人来看腿疼,坐下来就开始哭诉她家里的种种丑事,一把鼻涕一把泪,讲了半天。我问她:“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?”
她说:“看腿疼啊。”
我说:“那你现在起来走走。”
她站起来一走——腿不疼了。
你看,这就是心理压抑在身体上的投射。如果我只是照着“腿痛”去治,而不让她宣泄这一场哭,那才是误诊。
还有个阵发性心颤的病人,其实心率早就控制住了,但他每次一生气、劳累,就开始心慌、胸闷,总觉得心颤又来了,怕得要死,担心伴发心梗、中风。
每当这样,他就跑我诊所来。
我扎一针,他就在诊所呼呼大睡。
这针治的是心率吗?不是。这是信任,是安全感,是一个病人在心理濒临崩溃时能找到的一个“港口”。
这些,哪一项写在教科书里?哪一个属于针灸治疗的标准路径?
可它就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现实中。是不是我平时的修行?是不是我这些年的积累和我的“粉丝效应”,在那一刻起了作用?
人不是机器,医生不是技工。
人心会痛,会迷路,会需要信仰。
医者最大的悲哀,是只会修器官;
医者最大的修行,是引导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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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四)
放过自己,是一个医生最高级的智慧
核心:医生职业倦怠 ,自我修炼 ,身体觉察 , 医患平衡
小时候,我们被教导要“救死扶伤”;
读医时,我们立誓“把病人放在第一位”;
工作后,我们习惯了牺牲自己,为病人争分夺秒。
我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。
年轻时,周末还会跑回病房看看;
深夜,骑车回病房处理急诊;
移民到新西兰后,开了自己的诊所,
仍然秉持着“患者第一”的信念:
病人加塞,我让;
病人晚下班,我等;
病人从国外飞来,我牺牲周末单独接;
忙到忘了吃饭,忙到不知天黑。
这几十年,我从没想过:我自己也是人。
我也会累,我也需要休息,
我也会生病,甚至会高血压。
直到那天,我查出血压升高,
我才像被人一棒敲醒:
我一直在拼命帮别人,
却忘了——
我自己也需要被照顾。
如果我倒下了,死了,
这个世界不会因此停下,
但我疼爱的家人会痛,
我想守护的病人,也再无我可依。
我终于明白:
一个医生,最该先救的,
不是别人,是自己。
现在的我,开始早睡,慢走,不逞强;
开始推掉一些加号,暂停一些工作;
开始学会说“不”,学会“先养自己”。
因为我终于知道:
放过自己,
不是不负责任,
而是为了更长久地负责。
这是我从高血压中悟出的道理。
你可能听过无数次这样的建议,
但当这句话从一个亲历者的嘴里说出,
也许你,会听进去了:
“你没了,谁替你给病人治病?”
“你倒了,谁替你守护你的家庭?”
别再硬撑了,
你可以累了就停,
你可以痛了就歇,
你也有资格,
把自己当作一个病人,好好照顾。
这一生,我以病人为重,
但余下的日子,我想以自己为先。
欢迎大家讨论喝分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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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五)
从医院体制到自营诊所,从华人患者到主流认可
核心:移民创业、品牌建设、媒体宣传、非华人患者
2001年,我辞去了中国大医院的职务,移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——新西兰,一切从零开始。
没有资金,没有资源。曾经在国内积累的患者资源成了泡影;在这里,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。你说你是博士、中医院的专家、省级医院的医生,谁会相信?没有信任,也就没有患者。但“医高人胆大”,初生牛犊不怕虎。我偏偏在奥克兰最热闹的地方——Newmarket Plaza,一个华人密集、曝光率极高的商业地段,租下了一个门面,硬是把诊所开张了!
没病人怎么办?就自己去创造“存在感”。我开始大规模投放广告,当时华人报纸还很兴盛,我几乎在所有华人报刊上都买了版位。与此同时,我还在《中文先驱报》上开设中医科普专栏,一写就是十多年。直到网络媒体崛起、纸媒衰退,我才结束了那段笔耕不辍的日子。
我也主动联系电视台、报纸、华人网站,希望他们能采访我。其中甚至包括一档新西兰主流电视节目的采访,大大提升了我的知名度。我一直相信,“酒香不怕巷子深”是理想状态,现实中——你得让别人闻得到这酒香,别把它埋了。
两年以后,我的诊所逐渐走入正轨。
随着英语水平的提升,我开始用英文在 Google、YouTube、Facebook 上写文章、做视频,讲中医,讲案例。慢慢地,我的患者群体发生了转变——从早期以华人为主,到如今以新西兰本地非华人患者为主。这些人不去看免费的西医,而是选择自费来找我,靠的不是运气,是疗效,是信任。你想想:如果我没真本事,怎么可能让他们在 Google 上留好评?怎么可能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带家人朋友来找我?
这就是我作为一个“职业医生”走向“诊所老板”的成长经历,也是我亲身摸索出的中医出海的实战路径。
写下这些,是想给后来者,尤其是想出国开诊所的年轻中医师,提供一点可参考的经验。
这一切,不是容易,但也绝不是不可能。你只要下定决心,有真本事,有持之以恒的毅力,就能在异国他乡闯出一条自己的路。
——记录一段旧时光,也是提醒自己,别忘了最初的那份勇气与坚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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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六)
——你看到的天花板,也许只是楼梯口的天花板
做医生的每个阶段,都有自己的“天花板”。
今天接诊了一位肩胛骨内缘疼痛的患者,已持续半年多。她在外接受过多次针灸和推拿,诊断为“肩背筋膜炎”,治疗也见效,但总是反复、时好时坏。
我一看就知道不对。简单检查后,我判断是肩胛背神经痛,卡压部位就是颈部的斜角肌。果不其然,按压斜角肌时,疼痛从颈部直达肩胛骨内缘,患者立刻大喊:“对对对,就是这种痛!”
我讲这个案例,不是为了标榜自己多厉害,而是想指出一个问题:这位此前的治疗者,其医学认知高度就卡在“筋膜炎”这个层面。那正是他当前的医学天花板。
年轻时,我的医学天花板也不高,像一间土坯房。后来,逐渐升到砖瓦房、再到几层小楼。如今将近退休,我自觉最多也不过到了不用电梯的楼层,离真正的医学高楼大厦,还有十万八千里。
可怕的不是有天花板,而是——不知道自己头上有天花板,还以为眼前所见就是医学的全部,还以为自己已经登顶。
医学本无终点,我们终其一生,不过在攀爬的途中稍稍看远一点。而真正的进步,来自于不断发现自己的盲区、承认自己的局限、拆掉一个个认知的“假天花板”。
与同行共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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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七)
——皮肤病治疗的误区与我的一点体会
📌 核心:皮肤病误诊、湿疹滥用、抗真菌思路、中西结合
今天来了一位皮肤病患者,是一个19岁的欧裔小伙子,皮肤问题已经有二十多年了。他的妈妈带他来找我,是因为她的朋友当年也曾被我治好过严重的湿疹。
小伙子一进门,我就注意到他的腋窝、肘窝、腘窝、腹股沟等区域,布满红色丘疹,痒得他抓出了血,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糜烂,大片脱皮、发红,看起来触目惊心。
一般人看到这种严重皮肤病,都会直觉判断为“湿疹(eczema)”。
但我第一眼就觉得,不是。
我注意到两个明显特征:
一是对称性分布;
二是好发于腋下、肘窝、腘窝等部位。
结合丘疹的形态,我更倾向于诊断为神经性皮炎合并真菌感染,而不是单纯的湿疹。
于是,我建议他去药房买一支抗真菌药膏,同时用针灸调理情绪、疏通经络、改善体质。第二次复诊时,他的丘疹已经明显退下,瘙痒几乎消失。
这个病例让我再次思考几个问题,也想记录下来,与同行共勉:
① 为什么很多皮肤病一律被叫做“湿疹”?
在很多皮肤科医生那里,几乎形成了一个惯性:“见红即湿疹”。
无论是神经性皮炎、脂溢性皮炎,甚至真菌感染,最终几乎都被归入“湿疹”一类。
一旦进入“湿疹”框架,治疗就是套用激素药膏。结果呢?越抹越重,越来越依赖,却始终反复发作。
② 为什么不先处理真菌感染?
我常跟患者说:西药的抗真菌药膏是“原子弹”,而中药只是“鞭炮”。
既然我们有更强效的工具能快速控制感染,为什么不用?
真菌处理掉之后,再用中医调理脏腑、恢复皮肤屏障,才是正路。
这不是“投降”,而是临床判断与策略选择的智慧。
③ 中医在皮肤病中真的无用吗?
完全不是。
这个小伙子的母亲,就是当年因为湿疹被我治好,才带儿子来找我。中医在调节免疫、疏解情绪、改善瘙痒方面,是西医目前无法替代的。
关键是——我们中医师要分清病性病机,而不是永远机械化地说“清热祛湿凉血解毒”。
④ 必须坚持纯中医吗?
不是。
我不反对有人坚持“纯中医”的理念,但在现实世界,特别是在新西兰这样的环境下,中医师若能两条腿走路:既掌握中医思想,又能读懂西医语言,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。
哪怕我们不开药,也能给病人提供判断与建议,帮他们少走弯路。
这个年轻患者的好转,再次印证了我的临床理念:
辨清病因,合理借力,才能走得稳、走得远。
不是“纯中医”才高尚,也不是“全西医”才科学,
我们真正的目标,是——让患者好起来。
一点临床体会,记录于此。愿与你我共同修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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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八)
—-寻找腰痛的上游原因
核心:腰大肌损伤 | 骶髂关节错位 | 腰痛的上游原因 | 中医正骨
昨天接诊了一例腰痛患者,男性,45岁,华人,他腰痛2年发作4-5次,每次休息2 天就好转。这次二个星期前,五原因又犯病,这次比前几次都严重,休息二天,还是弯不了腰,干不了活,就去做了针灸,也做了理疗。按他的话说,不但没见好,反而加重了。这不,在朋友引荐下,找到我。
这种反复发作,治疗也不见好的腰痛,我直觉就是前医没治对症,因此,我给他一顿找原因,是肌肉的、关节的、神经的、或是脊椎的原因。最后,我确定是腰大肌的问题。这条肌肉从腰椎拉到大腿,一旦骨盆倾斜,它就会被牵拉、紧张,久了容易痉挛,引起反复腰痛。它就像是一个被拧歪的弹簧,累积久了自然出问题。
到这里还没完,我发现他右腿比左腿短3公分,一问他,朋友也说他平时走路有点瘸,都好几年了。因此,这个长短腿让我继续找原因,是真性长短腿,也就是二条腿实际长度不一样;另一个就是假性长短腿,二条腿实际长度一样,而骨盆倾斜,或骶髂关节错位引起的长短腿。检查发现,他的骶髂关节处压痛,髂后上棘稍翘,我考虑骶髂关节后错位。最后,真的找到了腰大肌损伤的上游原因。
推理一下,骶髂关节后错位引起骨盆倾斜,骨盆倾斜引起腰臀部肌肉力量不平衡,慢慢引起腰部肌肉的紧张,特别是腰大肌的紧张,当劳累或突然用力时就引起腰大肌的痉挛,因此患者就出现腰痛。每次发作,休息二天,痉挛缓解,疼痛也消失。这次腰大肌损伤严重,肌肉炎症水肿厉害,休息也不能缓解。前医不知道腰大肌的问题,更不知道骶髂关节错位的问题,治疗效果可想而知。
我治疗骶髂关节错位,一般在针灸放射肌肉的基础上,进行中医手法正骨,立竿见影,长短腿消失。
因此,碰到一些疑难病例,不但考虑引起腰痛的直接原因,还要查找引起这个直接原因的上游原因。
一点体会,就当作今天的随笔了。欢迎交流讨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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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九)
——我的“脊骨柔性微调手法”
在中国大医院工作时,医学分科非常细致:中医内科、中医外科、骨伤科、推拿科、针灸科……每个科室各司其职,互不越界。我是中医内科出身,主攻针灸和中药,几乎没接触过推拿正骨。
移民到新西兰,开设自己的诊所,一切都不一样了。患者不会管你是内科还是外科,他们只知道:“你是中医,就要帮我治病。”于是,哪怕不会也得学,哪怕不熟也得硬着头皮上,把自己从专才,慢慢修炼成一个多面手。
我开始系统学习推拿与正骨,主要靠网络资源,也参考了不少海外整脊手法的教学。结合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,我逐渐发展出一套属于我自己的“脊骨柔性微调手法”,用于处理一些常见的小关节紊乱,比如骶髂关节错位、骨盆倾斜、功能性长短腿等。
骶髂关节错位微调手法。
我的手法要点如下:
1. 俯卧下按骶骨
• 患者俯卧,放松
• 操作者站在患者短腿侧,双手轻轻摇动腰部,使其松弛
• 用掌根轻柔按压骶骨,方向略偏向前下(针对后错位)
目的:让骶骨恢复与髂骨的协调位置
2. 搬动下肢做骨盆复位
• 仍为俯卧位
• 一手托住患者短腿侧的膝关节,另一手扶住脚踝
• 将整条腿做“伸直抬高”动作,缓慢搬动,向上牵伸并轻微外旋
目的:牵引髂骨向前复位,解除骶髂卡压
3. 效果验证
• 调整完毕后再次观察两腿长度
• 再次触诊PSIS高度是否恢复对称
• 骨盆压痛点是否缓解
这不是“咔咔作响”的整脊技术,也不是外力强扳,而是一种顺势归正、温和有效的调整方式。很多患者的感受是:“听着像正骨,做起来像按摩,但效果又比按摩更直接。”
很多慢性腰痛,并不是腰本身有病,而是“上游出了错”。比如骶髂关节轻微错位、骨盆倾斜,导致肌肉代偿失衡,久而久之造成腰大肌痉挛,最终表现为反复发作的“顽固腰痛”。
骶髂关节错位,其实这种“错位”,并不是脱臼,而是一种轻微的生物力学偏差,在X光片上可能看不到,但它真实存在,并且可以通过合适的手法纠正。
我常说:“做医生,每个阶段都有自己的天花板。”
在医院时,我的天花板,是内科与针灸;在新西兰诊所,我的天花板,是我能触及到的各科边界。
所幸,边界是可以突破的。感谢网络、感谢老师、感谢每一位推动我成长的患者。
欢迎更多同行朋友交流手法与思路,一起突破各自的天花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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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)
——中医承传的,不是知识,而是智慧
这几年,不论是官方的政策文件,还是民间的中医学术圈,“中医承传”成了越来越被强调的词。可有多少人真正想过一句话:
中医到底承传的是什么?
如果说是那些显性的知识,其实早已经被保存得很好。中医经典历代传承有序,文字、图谱、体系都清清楚楚。现在各种数据库、教材、课程、名家讲座,铺天盖地,谁想学,中医的显性知识根本不是问题。
那么,为什么还要一再强调“承传”?
我的感悟是:真正需要承传的,是“隐形知识”。
这些隐形知识,好多是说不清、写不出来、也无法复制的部分。比如:
• 老中医对一个病人的直觉判断,这种直觉真的是很难描述。
• 面对复杂病情时的优先处理顺序,几个证型的合病。
• 穴位下针的时机、角度、强度。
• 同样的方子,同样的病情,什么时候加几味药、减几味药。
• 面对病人就伸手,一句话不说,老医生的处理方式。
• 对疾病背后“人”的洞察,从社会、家庭、工作中了解疾病。
这些都藏在医生的眼神里,手指下,沉默的判断中,是经验的沉淀,也是直觉的升华。
比如一个帕金森病人,如果有双手震颤、动作迟缓、肌张力高,谁都能诊断出来。但一个没有这些典型症状的患者,老医生只是轻轻一摸手腕,就能察觉到“齿轮状震颤”——那种细微的手下感觉,不是课本里教的,而是几十年成千上万个病例,日积月累练出来的。
再比如一个面瘫的病人,有经验的医生看一眼、听几句话,就知道这个病人“用不着担心,两周就能好”,不是靠玄学,而是靠对年龄、伴随症状、身体状态等各种因素的综合判断。这种判断力,就是临床隐形知识。
再说一个我常遇到的情况,临床上常见斜角肌综合征。有经验的医生手下轻轻一按,就能摸出前斜角肌还是中斜角肌紧张,而年轻医生连斜角肌都找不到,更别说判断是哪一条。这种“手感”,书上根本没有写,但如果你能在旁边站着,看老医生怎么按,听他讲解,跟他一起练,这就是承传的意义。
如果一个医生大学毕业,全靠自己摸索,至少要20多年才能积累出属于自己的隐形知识体系。要真正成熟、形成自己的临床体系,往往要等到50岁左右。
但如果早年能拜师于真正的名医,跟着门诊、跟着开方、跟着诊治,三五年内,这些临床隐形知识就能“熏出来”一部分。这样,一名四十岁的医生就可能达到别人五十岁才有的高度,比独自摸索,少走十年左右的弯路。
真正的承传,不是“挂个名字”的拜师,不是“搞个学术头衔”的仪式,而是“门诊边上”的跟诊,是“病床旁”的手把手教,是“手感”的传递、“心法”的渗透。
这种承传是对人体的理解,对人的理解,对疾病发生与恢复的洞察,更是对治疗取舍的拿捏与信心。
这些东西,你永远无法从书上学到,但它们往往决定了你是不是一名真正的“成熟医生”。
所以我始终相信——中医的承传,不完全是为了传承知识,而是为了传承智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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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一)
——有些咳嗽,不是肺的问题
一说咳嗽,大家自然想到肺:如肺炎、支气管炎、哮喘、肺癌、肺心病等,似乎咳嗽就等于肺的问题。但临床上,真正难治的咳嗽,很多根本不在肺。
我见过一个9岁男孩,咳嗽两年,查了个遍,肺一点问题都没有。他咳得像地震一样,一听就知道不寻常。我一看,判断是小儿多动秽语综合征,他咳嗽其实是喉部肌肉不自主收缩痉挛而发声,不是肺感染,也不是喉部炎症。他的咳嗽,属于神经心理的问题。这个病例我也上传到了YouTube上。
还有一位成年男士,干咳多年,各种内科治疗无效。他朋友介绍来看我,一问病史,几年前得过带状疱疹,至今味觉未恢复。这其实是带状疱疹后的神经敏感反应,我用针灸调节神经,咳嗽才慢慢止住。
类似的病例还有很多:
• 一位华人女性,咳嗽发作时躲进厕所咳到吐泡沫,医院查不出感染,药也用尽。我按交感神经型颈椎病处理,几次针灸后咳嗽基本消失。这个病例我也上传到了YouTube上。
• 有患者吃饭喝水容易呛咳,误以为是气管或肺的问题,其实是延髓球麻痹或假性球麻痹。其实是神经引起咽喉部肌肉问题,而会厌口闭合不全引起。头针治疗效果很好。
• 有人鼻子不流涕,却总是清嗓、干咳,原来是鼻后滴漏综合征,分泌物倒流刺激咽喉。我治疗过不少这种患者,免去了他们动手术的痛苦。
• 咳嗽在夜间加重,被当作哮喘多年,实际上是胃食管反流,胃酸刺激了咽部。胃部疾病一调好,咳嗽就好了。
• 还有患者吃了ACEI类降压药,突然开始干咳,怎么都治不好。其实就是药物副作用,换药即可。
这些咳嗽,不是肺不好,而是医生思路不够宽。
咳嗽只是个表现,就是找根,差之毫厘,诊疗就会南辕北辙。
你脑子里有没有这些“非典型病因”的概念,决定了你是盲打,还是精准。
记住,咳嗽,不只是肺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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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二)
——“颈椎病”并不是一个病
从我学医开始,就认识了“颈椎病”这个名字。教科书上讲得头头是道:从解剖学基础、临床分型、症状表现、再到影像诊断和治疗方案——俨然就是一个“规范化”的疾病。它被划分为神经根型、脊髓型、交感型、椎动脉型等若干亚型,每型都有自己的表现和治疗路径。
但随着临床经验的积累,我越来越觉得,“颈椎病”这个概念,其实是人为造出来的“拼盘式诊断”。
比如:
• 枕大神经受压引起的头痛;
• 交感神经兴奋导致的心慌;
• 神经根卡压造成的手麻;
• 斜方肌、肩胛提肌受寒后的落枕样疼痛
这些本来是独立的病因、独立的诊断,却都被统一归入“颈椎病”的大帽子之下。看上去诊断统一,实则掩盖了真正的问题。
更可怕的是,这种“总括式”命名方式,误导了患者,也误导了年轻医生。
患者一听“你这是颈椎病”,就以为问题只是“颈椎老化”或“颈椎不好”;医生也习惯了这个“黑箱”,不再深入思考究竟是哪个结构出了问题。
我认为,“颈椎病”不是一个病,而是一组病症的混合综合征。每一个症状背后,应该有明确的解剖学解释和发病机制,而不该笼统归类。
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:
• 头痛:紧张型、偏头痛、血管性、神经性等,全都叫“头痛”,但很多其实是颅神经痛、颅内压增高或眼源性问题。
• 坐骨神经痛:这是一个症状名称,并非病因。有的是椎间盘突出引起的神经根压迫,有的是梨状肌压迫坐骨神经,有的甚至是神经炎引起的痛。原因不同,处理方法自然不同。
从某种程度上说,这种“笼统化命名”,既省事又误事。
年轻医生学会了几个“口头诊断”,看似掌握了全局,其实只是学会了标签,没有理解问题的本质。
所以,我越来越主张——回归病因本身,逐个结构地分析和思考。
是什么结构出了问题?为什么?能不能找到确切的压痛点、诱因、影像证据?如果这些基本的病理逻辑都不去查明,直接一句“颈椎病”或“坐骨神经痛”了结,那么这个诊断,本身就是一种偷懒。
中医讲“辨证”,西医讲“定位、定性、定量”。这三点,应该是任何临床工作者的基本功。
“颈椎病”不是一个病,它是对未知病因的一种推测、一个借口。
医学应该更精确,而不是更模糊。
一点老医生的随笔,也算一种修炼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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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三)
——蜜月综合征:一只“垂下来的手”
临床上,总会遇到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病例。今天这篇随笔,就讲一个年轻人的“蜜月综合征”。
那天,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士来到我的诊所,他用右手小心护着左手,一进门就说:“医生,我这只手抬不起来了,帮帮我吧。”
我让他坐下,做了简单问诊。他说,这只左手从几天前一早醒来突然就使不上劲,手腕耷拉着、手指也伸不直。他去看了家庭医生,被告知可能是神经损伤,安排了转诊等神经科,但时间太久,他自己等不住了。这才在朋友推荐下,找到我。
我一边观察他的垂腕状态,一边听他继续说:“我上个月刚结婚,正度蜜月呢,在斐济。那天和几个当地朋友聚会,先是饭店吃喝,后来又去酒吧,喝多了。回到旅馆时,已经半夜,抱着老婆倒床就睡。第二天醒来,这只手就废了。”
他说话时带着几分懊恼,也有点难为情。我继续查体,很快就确认,它是典型的桡神经损伤,医学上称为“睡眠性桡神经麻痹”,俗称“蜜月综合征(Honeymoon Palsy)”。
什么是“蜜月综合征”?它其实是桡神经受压后的神经麻痹。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——尤其是在醉酒、熟睡、不易翻身的状态下——桡神经被压迫,造成缺血,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手腕垂下、伸指无力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“垂腕”。
而“蜜月综合征”这个名字的来历,是因为这种情况多发于新婚或恋爱中的情侣之间。睡觉时,男方往往让手臂作为枕头“托住”伴侣的头颈,长时间压在上臂外侧,正好压到了桡神经。这种“甜蜜的姿势”,醒来后就变成了“悲伤的结果”。特别是在饮酒后,沉睡,在加上酒精对神经的损伤,桡神经更容易受伤。
我告诉他,这种桡神经压迫性麻痹,多为可恢复性损伤,一般都能恢复。我对其进行针灸,并配合轻柔的手法松解。
三天后复诊,他的手腕已经能够稍微抬起。继续治疗数次后,神经功能基本恢复。
我的一点思考:
1. 这种“神经病”,其实是生活方式病。
它不是病毒、不是中风,而是“睡觉”睡出来的病。
2. 中西医结合,才能更快好转。
西医提供诊断思路,中医提供干预手段,正是这类“神经病”最好的处理方式。
3. 医生能把病讲清楚。
对患者来说,得的不只是病,还有恐惧。搞清楚发病机制,才能真正安心。
4. 不是所有蜜月都是甜的,也可能带点苦。
尤其是睡觉时的体位,如果你手臂一整晚托着另一半的头,也许你托起的,不是爱情,而是起床时的垂腕。
今天接诊了一例“三边口综合征”,也是常见的桡神经损伤类型,因此就想到了“蜜月综合征”,就想起我曾治疗的一对小情侣。
欢迎关注,讨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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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四)
——缠绕半生的腹痛,终于在脑子里找到了答案
她,70岁,腹痛发作已有四十年。
每次发作来势汹汹,剧烈绞痛,腹部痉挛,大汗淋漓,眼前发黑,虚脱欲倒,强烈便意。去厕所,排些便,慢慢缓过来。每年发作四五次,发作间歇期完全正常。
几十年来,做过胃镜、肠镜、腹部B超,甚至脑CT也做过,结果都正常。各种诊断换了好几个,肠痉挛、功能性紊乱、肠易激惹综合征,每一种都讲得通,但用药无效,以治不好。
问诊中发现,她小时候也常腹痛,后来几十年没再犯。直到中年突然又复发,一发不可收拾。这一折腾,就是半辈子。
朋友介绍来我这试试针灸。她讲述的腹痛故事,我听着,我心中忽然闪过五个字,“腹痛性癫痫”。
癫痫,不一定抽搐。某些类型癫痫的发作,可以表现为剧烈腹痛,还伴随强烈的植物神经症状,比如出汗、头晕、便意、濒死感。这类癫痫称为“腹型癫痫”(abdominal epilepsy),在神经科也属于少见病,但在有经验的临床医生眼中却并不陌生。
她的发作表现、节律、诱因、恢复过程,几乎完美符合。
四十年来,她和所有医生都在“肠子”上打转,结果问题却出在“大脑”。
我们常说“思路决定出路”,不仅适用于人生,更适用于医学。
医学中的盲区,很多时候不是技术不到位,而是医生的思维没有跳出来。当我们总是把问题归咎于一个系统,比如长期盯着胃肠道,就很容易忽略真正出问题的,可能是神经系统。像这位病人一样,困在消化系统四十年,其实根源在大脑里。
真正的突破,靠的不是检查项目够不够多,而是医生有没有勇气跳出固有思维,重新思考病因。
——谨以此文,记录我作为医生的一次反思与成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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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五)
——大道至简,不是简单,而是看透复杂后的纯粹
行医多年,我越来越体会到一句话的深意:真正的高明,是“看透复杂后的简单”——这才是“大道至简”。
它不是粗糙的“简化”,而是在看穿本质、辨清结构之后,精准下手,恰到好处的“简洁”。
今天,我就以几个真实病案,来聊聊我心中的“大道至简”。
🧩 病案一:反复肩背痛——原来是斜角肌作怪
这位患者多年肩胛骨内缘疼痛,治疗记录厚厚一叠。什么筋膜炎、肩周炎都治过,针灸推拿无数次,效果时好时坏。
体格检查后,我第一时间怀疑是肩胛背神经受压,问题源头在颈部的斜角肌,而卡压了神经。
我轻轻一按,他立刻喊:“对!就是这个痛!”
👉 治疗只用了两针,斜角肌一松,疼痛立减七成。连续三次后,困扰三年的肩背痛彻底缓解。
大道至简:不复杂、不折腾,关键是找对点、用对法。
🧩 病案二:走路一瘸一拐的腰痛——其实是骨盆错位
45岁男性,反复腰痛,每次休息就缓解。这次却持续不退,前医针灸、理疗都无效。
体查时我发现他右腿比左腿短,且有骶髂关节压痛。
我判断是骶髂关节后错位引起骨盆倾斜,继发腰大肌痉挛,最终导致腰痛。
我使用自创的“脊骨柔性微调手法”做了轻柔正骨,三分钟后两条腿恢复等长,腰痛缓解九成。
👉 再配合三次针灸,问题彻底解决。
大道至简:不是设备先进、手段繁多,而是看得准、下得稳、用得巧。
🧩 病案三:四十年的腹痛——竟是癫痫在作怪
70岁女性,腹痛反复四十年。每次发作如风暴来袭,剧烈绞痛、大汗淋漓、头晕虚脱、强烈便意。几十年来围着消化系统打转,各种检查正常,各种治疗无效。
我听完她的详细描述,脑子里就出现了“腹型癫痫”。
它是癫痫的一种少见类型,症状表现主要在腹部,极易被误诊为肠胃病。
👉 我建议她做脑电图,果然发现大脑异常放电。
随后调整用药,配合针灸调神与饮食起居管理,腹痛首次真正缓解。
大道至简:不是症状复杂,而是你能不能看清症状背后的真相。
🧩最后的话:大道至简,是医学的终极境界
“大道至简”,不仅仅意味着诊断快、治疗准、手段少;更是一种医疗智慧的成熟体现。
在中医体系中有一句话:“上工治未病”,讲的正是这种顺势而为、因人而护、未动而制的高阶境界。
• 不是等疾病发生再去治疗,而是提前干预,把人拉回健康轨道;
• 不是被动补救,而是让人理解身体信号、识别隐患源头;
• 不是堆叠治疗手段,而是“不需要做太多,却能做到最好”。
这,才是真正的简。
这,才是医者之大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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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六)
——从“挠痒痒”想到针灸镇痛的神经秘密
昨晚睡觉时,鼻子突然发痒,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挠,立刻舒服了。这一刹那,我忽然想到:为什么挠一下,痒就能止住?痒觉的消失,背后一定藏着神经调控的秘密。
联想到针灸镇痛的机制,我越发觉得,这些生活中的小动作,其实藏着医学的大逻辑。
🧠 痒,不是简单的感觉
“痒”并不是“轻微的痛”,而是一种独立的感觉形式,主要通过无髓鞘的 C 类神经纤维传导,经脊髓进入大脑。
而当我们轻轻挠痒时,激活的是有髓鞘的触觉神经纤维(如 Aβ 纤维)。这类触觉信号在脊髓层面会抑制痒觉信号的上行传导——这就是著名的“门控机制”。
简而言之,强触觉信号“盖过”了痒觉信号,让大脑暂时“忽略”了它。
🔥 挠破皮肤止痒,其实是“痛盖过痒”
有时痒得厉害,一不小心挠破了皮肤,反而觉得更不痒了。这其实是因为痛觉信号的大量输入,彻底压制了痒觉的神经通路。
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:更强的感觉信号,可以抑制原有的感受传导。
只不过,这种“止痒”是以身体损伤为代价的,显然并不可取。
🪡 针灸镇痛的神经原理,与“挠痒”如出一辙
针灸的镇痛效果,其实正是借助类似的“门控机制”实现的。
针刺刺激皮肤及深层组织,激活不同类型的神经纤维(触觉、痛觉、压力感受器等),这些信号传入脊髓并上行中枢,同时在脊髓水平抑制原有的痛觉通路。
结果就是:痛觉被“打断”或“削弱”,病人感觉舒服了。
🎯 针灸“酸麻胀”与不同神经纤维的对应关系
针刺时产生的“酸、麻、胀”感,并不等于“痛”,而是治疗中重要的“得气”表现。这些感觉来源于不同的神经通路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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酸感:多由慢传导的 C 纤维激活;
-
麻感:主要来源于 Aβ 纤维;
-
胀感:是多种纤维受刺激后的综合感受,尤其来自深层组织的牵拉。
这些感觉提示:针刺已经有效激活了神经系统,进入调控状态。
📌 小结
从“挠痒”止痒,到针灸镇痛,看似风马牛不相及,其实都基于人体神经系统中的信号竞争与调节机制。
理解这些机制,不仅让我们更科学地认识针灸,也能在临床中做到精准、适度、有效。
生活中的细节,就是通往医学真相的捷径。只要你愿意观察,医学从不遥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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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七)
——看病,最怕方向错了
上个月,一位山东老乡来到我诊所。
下腹和腹股沟疼了一年多,走路都成问题。
她说,过去一年,妇科看了,肠胃科也看了,泌尿科也看了,医生都说“没问题”。她苦笑着问我一句:“我都看了一年了,怎么还找不到毛病?”
其实,问题根本不在检查仪器,也不在治疗方法——是方向错了。
在新西兰,看病得先去找家庭医生(GP)。
看哪个专科、做什么检查,全要靠GP来“指路”。
但这一环如果判断错了,后面整个路径就全歪了。
这位老乡就是典型的例子。下腹疼,查肠子;肠子没问题,查妇科;妇科没结果,查泌尿系统;三大系统转了个遍,查了个干净,疼痛依旧如初。
这不是因为病难查,而是走了错路
这是现代医学中一种常见却又被忽略的“结构盲区”,按器官查病,而忽略了“结构”本身的问题。
她的真正病因,根本不在“内脏”,而在髂腰肌的挛缩与神经卡压。
这个问题,既不属于肠胃科、也不归妇科、泌尿科管,甚至在普通的影像学检查中,也未必能明显体现。
她走进诊所时一瘸一拐,我怀疑是结构性病因。
轻轻按压髂腰肌,她立刻痛得跳起来。再压一压腹股沟韧带附近,她几乎要叫出声。
我给她针刺松解髂腰肌及周围软组织,十五分钟后,她站起身,一脸惊讶地说:“咦?不疼了!”
这不是奇迹,只是找对了方向。
类似的“误走方向”,在临床中太常见了。左肩胛疼痛被当作心脏病,查了半年冠脉都没异常,其实是背阔肌劳损;上腹痛查胃镜,查了三次,没发现问题,结果是腹直肌附着点炎症;头痛做脑核磁、脑血流图,查了一圈,原来是颈源性头痛。
这类病,如果不从“肌肉—骨骼—神经”结构体系去考虑,就永远陷在“器官病”的思维模式中,越查越迷。
其实,从西医角度讲,这种病该归骨科。
从中医角度,是“筋伤”“络阻”“气滞血瘀”的范畴,要找骨伤科或擅长结构分析的针灸师。
但她一年来,从没人告诉她这条路该怎么走。
在海外,中医针灸师其实是“全科型医生”。我们不但处理胃肠问题、月经失调、高血压、焦虑抑郁,也要懂运动损伤、神经卡压、筋膜疼痛。
针灸覆盖的不只是“症”,更是一整套“结构-功能-情绪”的系统评估。
很多时候,一位经验丰富的针灸医生,对某些病的理解,甚至比“专科”还要精准。
看病,最怕的,不是“看不好”,而是方向错了。
你再高明的技术,用错地方,都是枉然。
你再高级的仪器,用错对象,也是空转。
医生的本事,不只在于治疗,而在于识别。识得准,方向才对;方向对,治疗才有效。
——一点经历,记录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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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八)
——治疗有形病,是术;治疗无形病,是道
今天接诊了一位肩痛五年的患者。
她说,过去也在中国一家中医诊所治疗很长时间,用了针灸、拔罐、贴膏药和方药等各种方法,自觉脾胃好多了,睡眠也改善了,但肩膀的痛始终没太大起色。
她认为那位中医师“很厉害”,治好了很多脑中风、癌症等疑难杂症,自己的脾胃虚弱也被“调好了”。
我问她:“那你的肩痛,为什么他没给你治好呢?”
她一时语塞。
这时,她的女婿接过话:“他治好的中风、癌症,你亲眼见过吗?”
她说:“是医生自己说的。”
女婿继续:“你的脾胃问题,是‘无形病’,靠主观感觉;但你的肩膀痛,是‘有形病’,是能摸到、按出、测得清的。那个中医师治疗了你的无形病,现在黄博士治的是你的有形病。不是谁高谁低,而是主攻点不同。”
“治疗无形病,靠的是感知力、能量层、心念等微妙机制。”
我听了,点头再点头。心想这是【高人啊】
他又说:“其实,无形病,很多医生有意无意都在治。并且像佛家讲调心,道家讲调气,特异功能者调场调神,也都是在无形病上起劲。都是一个道理,不见形,不谈病,只调势、调气、调神。”
“但有形病,必须得下真功夫。医生要读得懂结构、分得清神经、看得懂影像、操作得精准。没有这些硬技术,连病在哪都找不到。”
“如果一个医生,既能把有形病治得精准,又能对无形病有所领悟,那就不得了了。”
治疗有形病,是术;治疗无形病,是道;能兼顾术与道,才是医中上者。
我默然,心生敬意。
这一段对话,说出了很多医生在职业修行中不断追求的终极目标——从治“形”到治“神”,从治“痛”到治“势”,从可见的症状,到看不见的生命状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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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十九)
——MRI看到的是结构,我们治的是功能
三周前,一位50多岁的患者走进我的诊所。他说,腰痛连着腿痛,痛从大腿后侧延伸到腘窝,再到脚踝。抬腿困难、行走受限,但没有麻木,也没放射到脚趾头。
家医说可能是“受凉”,给了止痛药让他回家休息。他休了三周,疼痛没减,反而越来越影响走路。
他问我:“真的只是受凉?怎么这么久都不好?”
他像一个“假性坐骨神神经痛”。没有放射性电击痛,没有麻木,也没有肌力减退。反而,压痛点集中在腰椎3、4、5旁开约2公分处,梨状肌和腰大肌处压痛非常敏感。
我告诉他:“你这不太像神经受压,更像是肌肉、筋膜张力失衡,特别是腰大肌损伤引起的牵涉痛。”
他一脸疑惑,我做了几个动作测试,并按压几个关键点,他立刻皱眉:“对!就是这里!一按就放射到腿后边去了。”
第一次治疗后,我松解了腰大肌和梨状肌。他来的时候几乎不能抬腿,治疗结束,直腿抬高大幅改善,疼痛从7分降到4分,人也敢走路了。
📍报告来了,疑虑也来了
第二次复诊,他带来一份MRI报告,显示“L4/5轻度椎间盘突出”。专科医生建议他打封闭。
他开始迟疑:“那我这到底是椎间盘的问题,还是你说的肌肉问题?”
我没有直接反驳MRI报告,而是告诉他:“MRI看到的是椎间盘,我们现在治的是软组织。”
轻度突出,很多健康人也有;真正突出导致疼痛的,也是有临床体征的。你的压痛点、症状模式、神经检查和对治疗的反应,更像是肌肉筋膜问题,而不是神经根受压。
📍封闭针为什么也可能有效?
我补充说了一句:“就算你去打封闭针,也可能会缓解。” 他疑惑:“如果不是神经压迫,封闭为什么会好?”
我解释:“因为封闭针是类固醇,有抗炎作用,不管你是神经根发炎,还是腰大肌和筋膜发炎,它都有可能缓解。”但是药可能管用,但未必对因。
📍结构≠病因,是临床上的大盲区
现代医学太依赖影像。报告上写着“突出”,患者就认为是病因;医生也往往“以图为据”,按影像下诊断、定治疗。
但现实中,“结构异常≠症状病因”。
有的人椎间盘突出十年没感觉,有的人MRI显示正常,却痛得动不了。关键在于临床症状、体征要与检查结果相匹配。
我们不是治疗影像报告,我们是治疗一个真实的人体。
第三次复诊时,他笑着走进来:“我没去打封闭,现在已经能走得很轻松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他也没再问“我到底是不是椎间盘的问题”。
我们都知道他疾病的答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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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十)
——面瘫康复,为何中外差异这么大?
上周,我接诊了一位刚从中国移居奥克兰的面瘫患者。他是在我们网站上提前预约的,一下飞机就直奔我的诊所。
他的面瘫已经三个多月了。病是在上海得的,在当地一家中医医院持续针灸治疗,虽然面部功能有所改善,但笑的时候嘴角还是歪,张嘴也不对称,并且流泪现象依旧明显,说明恢复不理想,仍未痊愈。
恰好入冬以来,在奥克兰,我也连续治疗了多例新发面瘫患者,分别来自不同族裔,华人、欧裔、毛利人和印度人。他们的共同点是,全部在三周内明显好转,甚至痊愈。其中有一位,两周内就恢复得几乎看不出异常。
为什么同样是面瘫,上海和奥克兰的患者恢复差距却如此之大?这个现象,引发了我很多思考。
一、地域不同,病毒不同
现代医学研究已确认,大多数面瘫是由于病毒感染(如带状疱疹病毒、单纯疱疹病毒等)所致。
病毒虽同属一类,但不同地域流行的病毒株是不同的。在中国感染的可能是某种毒性较强的病毒,在奥克兰则可能是另一种毒性较弱的变异型。同样是“面瘫”,致病的病毒类型和毒力,可能天差地别。
从这个角度看,地区差异可能才是真正影响康复速度的关键因素之一。
二、同一地区,不同年份也不同
不只中外差异,就拿奥克兰来说,今年冬天的面瘫患者,恢复普遍比去年更快。
我还有一位去年的面瘫患者,至今仍在复诊,仍未完全恢复。而今年患病的几例面瘫患者,则普遍恢复迅速。这说明,即便同一地区,不同年份、不同季节的病毒强弱,也影响疗效。
这也是病毒类疾病的常见特点,流行株每年变,毒性也有强有弱。
三、病毒毒性,往往被低估
我们平常对面瘫康复的判断,往往集中在患者年龄、体质、发病早晚、治疗手段等因素。
但真正决定恢复快慢的,可能是“病毒毒性”本身。可惜这一点目前缺乏常规检测手段,也不常被临床重视。
其实,“同样的治疗,为什么有的人三周痊愈,有的人三个月不见起色?”,背后也许是病毒本身就不一样。
四、针灸是加速剂,但不是决定因素
身为针灸中医医生,我必须坦诚,针灸能帮助患者更快康复,但它并不是决定面瘫恢复的唯一关键。
有些患者经常说:“早知道早点来针灸就好了,不然也不至于这样。”,其实这种说法未必严谨。
针灸是“助推器”,不是“控制器”。病毒的类型和毒性、人体的免疫反应、个体基础状态才是根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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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十一)
——分不清的那几年,我也把旋前圆肌综合征当腕管综合征治
刚开始接诊“手麻”病人的时候,我其实是分不清腕管综合征和旋前圆肌综合征的。
只要病人说拇指、食指、中指发麻,我下意识就往“腕管综合征”上靠。
这个诊断太熟了,几乎成了模板。
可临床慢慢走下来,我开始碰到一些“对不上号”的情况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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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的病人手麻,大鱼际皮肤也发麻、发木,甚至还过度敏感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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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的人做了腕管手术,结果麻木根本没好;
-
还有一些病人手术前来试试针灸,我一按前臂上段的旋前圆肌,麻木就直接放射到手指。
这时候我才警觉起来:
正中神经卡压?那到底是卡在哪儿?
是腕横韧带压住的,才叫腕管综合征;
是旋前圆肌或腱膜压住的,那就是旋前圆肌综合征。
一前一后,两回事。
别看症状差不多,治疗方向差得可远了。
这两个病,最关键的区别不在症状,而在压迫的位置和机制:
-
腕管综合征:腕横韧带压住正中神经,卡在手腕;
-
旋前圆肌综合征:正中神经在前臂上段被肌肉或腱膜卡住了,是“肌肉性卡压”。
判断的关键,其实就藏在一个小细节里:
👉 大鱼际皮肤的感觉变没变?
这个地方叫“掌支”,是正中神经的小分支,在进入腕管之前就分出来了,走的是腕管外面的路线。
所以,如果大鱼际皮肤也麻,那就不是腕管的问题,而是腕管以上的卡压,比如旋前圆肌。
这个小细节,我以前真没在意过。
但它常常就是误诊和正确之间的分水岭。
其实,旋前圆肌综合征一般不严重,也不会像腕管综合征那样发展到肌肉萎缩。
酸、麻、放射痛为主,松松筋,针针灸,多数就能缓解。
而腕管综合征要是拖到拇肌萎缩,那就是晚期了,神经已经压得不行了,手术才是出路。
回头想想,以前我也是“一把抓”地治。
现在,我一看病人手麻,
先检查大鱼际皮肤,再按旋前园肌,
基本就能心里有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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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十二)
——医生要懂得保护自己,不然你只剩下“责任”两个字
前段时间看到新闻,新西兰一位针灸师被判性侵,原因是在治疗中手碰到了患者私处。患者报警,他最终败诉。
我背后一凉。因为我在新西兰行医二十多年,太清楚这种情况一旦发生,医生几乎没有解释空间。不管你是不是无意,患者说什么,往往才是决定性证据。
所以我越来越觉得,医生必须学会保护自己。
在新西兰,诊所墙上总贴着《患者权利章程》,但有没有人告诉你,医生也有权利?当你被投诉、被误解、被举报的时候,有没有一个系统真正站在你这边?
我以前也栽过不少跟头:
有位Kiwi女性,我帮她走罐治疗肩背筋膜炎,力度稍大。第二天她打电话,说我粗鲁,还骂我是蒙古大夫,威胁投诉我、要我赔500元。最后真投诉到针灸协会。虽然没有处分我,但他们提醒我:“再好的效果,也得看病人能不能接受。”
还有一次,一位香港来的女士,手臂麻木,我判断是锁骨下出口问题,就针刺了缺盆穴。第二天她打电话,说脖子淤青,骂我是“假博士”。
还有一位Kiwi男患者,大腿外侧刺痛,我用了拍打法。结果第二天症状加重,还起了瘀青。他直接在Google留了一星评价,说我“野蛮、不专业”。
我还碰到病人嫌治疗时间短“不值”,时间长了说“被晾着”;有人因为孩子哭闹中断治疗,转头就在网上差评。
这些事让我明白:治疗有效只是基本功,能不能避免麻烦,才决定你能不能走得长远。
所以这几年我改变了很多做法:
针前说明风险,高风险部位要求签知情同意;
敏感区域尽量让患者带人陪同;
治疗中不单独关门;
有些不合常规的请求,不管关系多熟,也婉拒;
必要时拍照留档,有记录、有流程、有防线。
不是怕病人,是保护自己。
医生是孤独的职业。你再尽力,也不一定被理解。一个差评可能让你沮丧好几天;一个投诉,甚至会让你怀疑人生。
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理解,更不能寄托在制度。我们得自己留下证据,自己守底线,自己建防火墙。
行医之路,不求功高,但求无过。或许不伟大,却是真正走得远的法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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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十三)
——我不只是中医师,还是一位“人生疗愈师”
Steven,是一位70多岁的欧裔 Kiwi。去年肩膀疼了几个月,吃药吃得胃难受,后来来找我治疗。几次针灸、拔罐、正骨,他的肩痛就缓过来了。
从那以后,他彻底“粉”上了中医。他说:“中医是自然疗法,不像西药那么伤身,就算治不好,也没副作用。”不仅自己一直来调理,还把老婆、弟弟、妹妹都介绍了过来,从一个“中医盲”变成了“中医代言人”。
这次,他因为臀部疼痛又找上门来。我给他针灸、拔罐、调整骨盆,但连续治疗几次效果不明显,夜里甚至会痛醒。他开始有些灰心了,问我:“这次是不是更严重了?”
其实,他的问题不在技术和病情,而在他的生活方式。
他是一名花园工,一周七天不停歇,搬砖、修树篱、挖坑、运土,样样亲力亲为。这样的工作量,不是医生治不好他,而是他不给身体任何恢复的机会。
他的症状,是典型的老年性髋关节劳损。只要适当休息、注意保暖,加上中医调理,一般都能缓解。可他这样的不停的工作,再劳损下去,别说这次好不了,膝盖、肩膀迟早也要出问题。
因此,这次效果不理想,我没有从治疗上找原因,而是决定从根源下手。
我们坐下来,谈了一个多小时。从健康聊到病痛,从退休生活聊到人生意义。我告诉他:“你的客户并非你只用你不可,是你自己舍不得放下;工作永远做不完,到死也做不完;人到了七十,就该过七十岁的日子。”
我还说:“你信中医,但中医也不是万能。你边治疗边拼命干活,我这边治得再好,也抵不过你每天自我损伤。”
他沉默了很久,最后愿意试着调整一下。他决定先减量,每周只工作三个半天,慢慢过渡到完全退休。
今天来诊,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:“臀部疼痛没了,睡觉踏实了!”
我笑了笑,说:“这次不完全是中医治好的,主要是你自己治好了自己。我只是陪你做了一次人生决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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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十四)
——小小穴位,直通中枢
今天接诊一位耳部带状疱疹患者,耳垂、耳廓下部及下颌角出现密集水疱,红肿刺痛,正好符合耳大神经带状疱疹的分布。最有意思的是,耳廓上部干净如常,分界清晰。
这是神经在皮肤上的真实“投影图”——耳大神经(C2-C3)只支配耳朵下部,而耳廓上部则归耳颞神经(三叉神经分支)和枕小神经(颈丛分支)。带状疱疹病毒不会越界,神经分工泾渭分明。
这个病例让我再次惊讶,一个耳朵,竟由九条神经共同支配。从脑神经到颈神经,层层防护,只为守护这个看似小巧的器官。
这些神经包括:
• 蜗神经(听觉)
• 前庭神经(平衡)
• 面神经(蹬骨肌及耳后感觉)
• 舌咽神经(中耳鼓室、鼓膜内侧感觉)
• 迷走神经(耳道深部、鼓膜外侧下部感觉)
• 三叉神经下颌支(耳颞神经,耳前与耳廓上部感觉)
• 枕小神经(耳后上部感觉)
• 耳大神经(耳垂与耳下部感觉)
• 三叉神经下颌支(鼓膜张肌运动)
在人体,器官功能越复杂,神经保护越周密。
耳朵不仅听声音,还参与平衡、姿态、反射,甚至与咳嗽、面瘫、咀嚼等系统相关。
我也联想到,大脑皮层的感觉区地图上,耳朵、眼睛、手、舌等部位,占据显著位置。大脑总是把最重要的器官,安排在“核心地段”。
这也让我理解了针灸的治病原理。耳针、眼针、手针、舌针,并非经验之谈,而是中医在没有解剖工具的年代,对神经系统规律的本能把握。
这些小部位之所以能治疗大病,是因为它们直通中枢、连接全身。一个小小刺激点,就像击中电路板上的关键芯片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小小穴位,直通中枢。这不是玄学,而是人体神经系统的精准设计。
这或许就是针灸“以小制大”“四两拨千斤”的真正背后机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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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十五)
——青春痘,不是病
昨天,一个17岁的华人女孩来找我看痘痘。
她皮肤干净,只有几颗不算明显的小痘。我检查了舌象、脉象,一切正常。我说:“你没有病,可以不用治疗,回去吧。”
她有点意外,似乎从没听医生这么说过。我继续解释:“你现在的痘痘,是身体自然在变化,不是疾病。”
在我看来,青春期的痘痘,不是病,而是身体发育的一个标志,是体内激素水平波动带来的正常反应。真正需要担心的,是内分泌严重失调、感染化脓,或者全身状态明显异常。
我告诉她,女人一生中,会经历几个身体的大变化期,每一个阶段,都会有一些“小反应”,但这些反应,绝大多数都是身体自我调节的过程,不需要过度干预。
少女期,乳房开始发育,有人会胀痛;也许有些月经不规律,也许开始长痘,这都很正常。
成年期,压力变大,睡眠失调,偶尔内分泌紊乱,也可能起痘。
怀孕期,有人血压升高、血糖偏高,也不一定就是病,只要控制在安全范围内。
更年期,潮热、失眠、烦躁,是身体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的信号。
这些阶段,有时候并不需要医生“治疗”,而是需要一个人“理解自己”。
我常说,医生不光是治病的人,也是一个“翻译者”——把身体的语言,翻译给病人听。
有些疼痛,不是病;有些反应,是修复;有些起伏,是正常的生理波动。
当然,如果这种身体反应严重到影响日常生活,比如痘痘感染化脓、妊娠期出现高血压危象、更年期失眠到无法正常生活,那就需要严肃看待、及时干预。
但她的情况不在此列。她的身体很好,她也没有生病。
她只是在长大。
临走时,她松了一口气,对我说:“谢谢您,我以为自己有问题。”
我笑着回答:“你很好,不用改变任何事。”
有时候,一个医生最重要的处方,就是,【告诉一个人,她没有病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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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十六)
—-我认识肩痛的六个阶段
肩痛是临床上最常见的疾病之一。我自己从医几十年,对肩痛的认识,也经历了一个不断深化的过程。今天回头看,几乎可以把这段历程分为六个阶段。
第一阶段:哪里痛,扎哪里
最初行医时,只要患者说肩痛,我就按最传统的方法——局部取穴、循经远端取穴,再配合拔罐、推拿。治疗思路简单粗暴,但有时也有不错效果,毕竟大部分是轻症或自限性疾病。
第二阶段:会分病名了,治疗更“对路”了
渐渐开始分清一些常见肩部疾病:肩周炎、肱二头肌腱炎、肩峰下滑囊炎等。不再“通治肩痛”,而是“对号入座”地治疗。治疗上依然是经验取穴为主,思路开始向病因靠拢,不再完全依赖传统经络理论。
第三阶段:进入解剖和功能的世界
在第三阶段,我几乎重新学习了一遍肩部的解剖结构。关节、肌肉、韧带、滑囊位置与功能了然于心,开始应用现代方法治疗,包括小针刀、正骨、松解技术。更重要的是,我学会了判断哪些肩痛可以治疗,哪些应当转诊。
第四阶段:识别少见病,打开盲区
这一阶段,我开始关注“肩痛但不常见”的病因,如:肩胛下肌损伤、喙肱肌劳损、肱肌炎症,等等。我也逐步掌握了神经卡压类疾病的识别与治疗,如:四边口综合征、腋神经卡压、颈椎源性肩痛等。
第五阶段:系统掌握肩痛的“神经性地图”
到了第五阶段,治疗思路已经脱离“肩部局部”,而是转向整个神经系统。我开始熟练识别各种神经源性肩痛:肩胛上神经、肩胛背神经卡压,胸出口综合征,颈椎神经根病,甚至包括:
• 糖尿病性神经痛
• 隐匿型带状疱疹
• 酒精中毒性神经病变
• 癌性疼痛
• 丘脑性神经痛
这些病可能表现为肩部疼痛,却完全不是局部肌肉问题。
第六阶段:超越“病”本身,治人而非只治病
到了现在,我对肩痛的理解不仅是“识病-治病”,还要结合患者体质、生活方式、用力习惯,做整体评估。比如有的人肩痛是因为姿势不良,有的人则是过度焦虑、睡眠障碍,单纯治疗病灶远远不够。
在这个阶段,治疗已不再只靠“技术”,而是要有“对人的判断”。我会用中医方式调理身体,用沟通打开患者心结,告诉他如何锻炼、如何避免复发,甚至如何认识身体老化的过程。
这六个阶段,是我几十年行医路上的脚印。它们不是严格分开的,每个阶段都是融合的,彼此交错。但它们真实地代表了我从“治肩”到“识病”再到“疗人”的认知跃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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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十八)
——不是帕金森,而是桡神经在哭泣
最近接诊一位女性患者,右手拇指和食指震颤已有一年。尤其安静时最明显,越是不动,抖得越厉害;一活动,反而减轻了。专家给她的诊断是“震颤麻痹”(帕金森病),建议她服用多巴胺类药物。
她担心副作用,不愿吃药,转而来找我针灸,抱着试试看的心态。
说实话,这种“局部静止性震颤”,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帕金森病。安静时抖动,活动时缓解——这正是教科书上对帕金森震颤的描述。但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。
她没有动作迟缓,也没有步态异常;没有面部表情变少,没有齿轮样肌张力。更关键的是,震颤局限于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,一年多了,不进展也不扩散,这不像是帕金森病。
我换了个思路,问她:“端锅、提东西有没有问题?”
她说:“端锅的时候,手腕发软。”
我一听就来了兴趣。于是让她坐下,检查她虎口区的感觉——果然有轻度迟钝。我又在肩部的三边孔区域按了一下,她一下说:“哎呀,大拇指麻了一下,还有点疼。”
线索开始清晰起来了。
大拇指、食指震颤,拇指麻木,手腕无力,虎口感觉减退,再加上三边孔压痛诱发麻木,这不是帕金森病,这是桡神经出问题了。
我告诉她:“你这个问题,不是脑子出了问题,而是肩膀深处的神经出了问题。桡神经从肩后一个叫‘三边孔’的地方穿过,如果因为旧伤、粘连或瘢痕压住了它,就会导致你这些症状。”
她这才想起,一年前确实有过“肩凝症”,医生当时就在肩后部打过封闭针。
“这些症状虽然不排除有神经源性震颤的成分,但并不符合帕金森病的模式。帕金森病的震颤,虽然是静止性为主,但往往伴随动作迟缓、齿轮样肌张力增高,以及逐渐加重。而你这一年不变的局部震颤,更可能是肩部桡神经通道的卡压,造成了肌肉控制的不稳定。”
针灸的目的,不是立刻“治好震颤”,而是尝试松解这处压迫,看看震颤是否随之缓解。这是一个顺着线索往下走的过程,一边治疗,一边验证。
有些病,不是诊断难,而是方向一旦错了,越往前走,离真相越远。静止性震颤不一定是帕金森,尤其是那种局限于一个局部、一年无进展的,更要仔细想一想,是不是外周神经在放电,而不是中枢神经的问题。
下一次复诊时告诉上次的治疗效果,也会验证下我的诊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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