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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一)
你一定不知道,我们的医学盲区有多大(以肩痛为例)
核心:医学的知识边界、误诊、盲点。
肩痛,是我们最常见的主诉之一。
肩周炎、肩袖撕裂、钙化性肌腱炎、颈椎病放射痛……几乎成了“标配诊断”。
但说实在的,
我从年轻的时候,也像很多医生一样,诊断自信、治疗熟练、自觉经验丰富。
可我现在60多岁了,才越来越清楚——很多病,其实我一辈子都“见过”,但从未真正“诊断”过。
今天我在看一个关于臂丛神经的临床视频,讲到了“肩胛上神经”。
我听过它很多遍,也看过很多次解剖图,也知道它支配冈上肌、冈下肌。
但我突然发现——我行医至今,竟然从未真正诊断过一例“肩胛上神经痛”的患者。
是这种病不存在吗?
一定不是。
而是我把它诊断成了别的病。
这,就是我的知识盲区。
这个神经源自臂丛上干,穿过肩胛切迹。受压时会出现:
• 肩背部钝痛,运动后加重
• 冈上肌或冈下肌无力、萎缩
• 外展、外旋乏力,甚至MRI仅提示肩袖退变
我不是没见过这些病人,
是我根本没怀疑过这个结构、这个神经、这个病因。
不是我能力不够,而是我从未真正把它纳入我的临床思维路径中。
医学里有一种盲区,不是因为我们粗心,而是因为我们太熟悉自己的知识边界,反而忽略了边界之外的世界。
很多病之所以“罕见”,并不是真的少,而是我们把它们诊断成了别的病。
我并不自责。
因为我知道:思考的开始,就是改变的开始。
每一次看到一个新的结构,理解一个新的病因,哪怕它早就在解剖书上、课本上出现过,我都在悄悄变得更成熟。
我现在依然有盲区,但我不怕了。
我愿意一生学习,不装懂,也不怕承认“我曾经不知道”。
这,不只是医学修行,也是人生修行。
所以我决定开始写下这一组《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》。
不是为了显得“高明”,而是为了记录那些我们曾忽略、误诊、绕过的真实时刻。
“多思考,盲区就会变小。”
这,就是我现在仍愿继续学习、继续临床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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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二)
每位医生的灵魂,是他独特的“隐形知识”
核心:隐形知识的力量,经验与体悟的价值。
年轻的时候,我一直以为,
只要读好书、掌握扎实的理论,就能成为一个好医生。
我也确实读了不少书,课本、杂志、指南,后来还有网络上的各种最新知识。
但慢慢我才体会到——那些写在书本上的是“显性知识”,而真正决定一个医生深度的,是“隐形知识”。
什么是隐形知识?
它不是隐藏的技巧,不是故弄玄虚的“秘方”,
而是一种只能意会、难以言传的理解方式,
它藏在每一次望闻问切里,藏在你诊断时的直觉判断里,藏在病人还没说完话你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的那一刻里。
你知道该怎么治,但你说不清你为什么知道。
你听到一句主诉,就能联想到一个结构;你看到一个舌象,就会知道这个病人“没说全”。
这,就是隐形知识。
同样一所大学毕业的同学,几年之后却分出差距。
在小医院的同学,有时还要回大医院进修,向当年的同学请教。
这并不是他书读得少,而是他缺少了一个环境——一个可以不断积累、观察、体悟“隐形知识”的临床环境。
书本让我们知道“该怎么想”,但只有真实的临床反复打磨,才让我们真的“会怎么做”。
我现在越来越尊重那些“说不清”的经验。
那些老医生说话不多,却能一针中的;那些外表普通,却总能赢得患者信任的医生;那些不会讲课,但一线病例处理非常到位的同事——他们身上,藏着真正的“医学之魂”。
现在流行各种AI医生、智能诊断,我也不排斥新技术,
但我知道,那些最关键的“判断瞬间”,还是藏在人的经验里。
医学不仅是知识的积累,
更是理解的沉淀,是经验的发酵,是人与人之间的默契共振。
很多“治不好”的病,不是因为药不对,而是“理解不够”。
所以我想告诉年轻医生:
你读了很多书,很好。但请你别停在那里。
走进临床,走近病人,去累积那些书上写不出来的经验,去感受那些别人无法教你的“医生直觉”。
它不在书里,也不在指南里,
它在你的每一次认真倾听、每一位病人的身上。
这是我作为一位老中医,写下的第二篇自我修炼随笔。
我不想讲什么大道理,只想告诉你我这一生最真实的体会:
“临床不是背书,而是修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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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三)
医学的修炼,是一种察觉力的修炼
核心:察觉力、临床直觉、无法言传的诊断感知。
年轻的时候,我总以为,只要把书读透、理论掌握牢,就能成为一个好医生。
可随着岁月推移,我越来越明白——医学真正的灵魂,不只是知识,而是察觉力,是隐形经验。
有时候,一个病人刚走进诊室,还没张口,我就有了模糊的判断。
不是我多聪明,而是我在岁月里学会了看——看表情、看动作、看气色,甚至看他们走路的姿势、手脚的姿态。
这不是玄学,而是“看得多了”的结果,是临床经验长期沉淀后,一种近似“直觉”的判断力。
我还记得上研究生时,跟诊我的老师。
有一天,一个小孩刚走进门,老师就轻声说:“他是肝豆状核变性。”
我一脸疑惑。结果查血之后,正是这个病。
老师只是说了一句:“他眼睛有特征。”
当年我不明白,现在我知道,这就是一种“医学察觉力”。
是经验的结晶,是对细节的极度敏感。
很多时候,病人一句无意中的话,可能是通往正确诊断的钥匙。
一个肩痛患者告诉我:“我手有时候会变白。”
别人可能只当血液循环不好,我却立刻想到可能是胸出口综合征,有血管受压。
另一个病人说:“我睡觉时,如果手放在背后,肩就不痛了。”
这句话立刻让我联想到肩胛背神经的卡压,可能是斜角肌的问题。
一查,果然如此。
还有一些经验,根本说不清楚,只能练出来。
很多人知道,透刺丘墟和照海可以治疗跗骨窦综合征。
但怎么刺?刺多深?角度如何?是否到位?
这些不是书上能写出来的答案,是手下的感觉,是刺针入体那一刻的判断。
这就是我说的“隐形知识”。
它不会写在指南里,不会出现在标准化考试中。
但真正的临床高手,恰恰靠的就是这些说不清、道不明的能力。
同样是医学毕业,有的人几年后成为主治医生,有的人却在原地打转。
差别在哪里?
不是谁读的书更多,而是谁在不断积累“隐形知识”。
是谁在看、在想、在琢磨——病人为什么这么说?为什么是这个动作?为什么这句话让我警觉?
我常常想,真正的医生,其实就是一个善于察觉的人。
他察觉病人的语言、体态、颜色,也察觉自己内心的那一点点迟疑和直觉。
临床,不是背书,而是察觉。不是记住答案,而是发现线索。
所以我想告诉年轻医生,也告诉现在的自己:
多看、多想、多体会。
你看到的病越多,问诊越细、体悟越深,你的“直觉”就越可靠。
那不是天赋,是修炼。
这是我的第三篇修炼随笔。
有些医学,是看不见的,但一直在那里。
等着你,一点一点看懂,一点一点听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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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四)
真正的误诊,常来自我们对“前诊”的盲信
核心:质疑前医诊断、重建临床判断逻辑、找出真正病因。
对于那些长期治疗无效的患者来说,问题往往不在于“治不好”,而在于一开始诊断就错了。
很多患者找到我们时,都会带着“前医”或“专家”的诊断结果,有些来自检查报告,有些来自专业名医。但我要说的是:这些诊断,往往是错的。而如果我们继续在错误诊断的基础上治疗,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。
医学诊断从来不是绝对真理。前医是人,专家也是人,人就会出错。至于各种影像学检查、B超、核磁,它们说白了只是工具,是辅助检查,不是裁判。报告单上不是都写着吗:“检查结果仅供参考,请结合临床判断。”
我们要做的不是“承接”诊断,而是重新审视病因,从问诊、查体、细节里找出问题的真相。我的临床体会是——只要患者身上有一个症状或体征不符合原先诊断的特征,就要起疑心。怀疑,是医生的警觉;再诊,是医生的责任。
我昨天刚接诊一例患者,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误诊案例:
患者主诉:右肩痛剧烈,上举不能。
一眼看上去,像极了肩周炎(即肩凝症)。
但细看病史就不对劲了——
他第一次疼痛发生在2014年,没有明显诱因,而且疼到夜不能寐,要靠来回走动缓解,后来靠吃消炎止痛药慢慢缓解了。中间8年不再发作。
去年9月再次复发,又是同样剧烈疼痛,夜间加重。B超提示肌腱撕裂,专家为他做了微创手术,术后疼痛减轻。
但两个月前再次复发,剧痛再现,上举障碍严重,止痛药无效,于是来找我针灸。
现在问题来了:
• 肌腱撕裂能自愈8年不痛吗?
• 夜间加重的疼痛是肌腱撕裂的典型表现吗?
• 手术后短期缓解,再度复发,是否说明手术并未解决根本问题?
带着这些疑问,我仔细查体——
• 主动上举不能,但被动活动范围尚可;
• 上臂外侧有明显感觉异常;
• 压痛点在四边孔区明显阳性。
这明显不是肩周炎,而是腋神经卡压。
我为他做了四边孔松解针刺,治疗后疼痛显著缓解,上举功能也明显改善。
当然,患者也确实合并一定程度的肩凝症,术后及疼痛限制活动,关节有粘连是合理的。但肩凝症只是继发的,腋神经卡压才是原发病因。
这个病例再次提醒我:
很多时候,我们真正要突破的,不是病,而是我们对既有诊断的盲信。
真正的临床智慧,是在“前医权威”面前,敢于重新思考,重新判断。
这不是挑战他人,而是对患者负责。
这不是否定专家,而是相信自己。
我们不只是医生,更是“诊断真相的侦探”。
而“怀疑”与“察觉”,就是我们最锋利的工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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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 (五)
不是你技术退步了,是你诊断不够精确
核心:精确诊断,诊断结构化,医学惯性思维,精准治疗
年轻的时候,病人一说肩痛,或者肩部活动受限,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诊断“肩周炎”。中医称之为“肩痹症”,我就照着这一套针灸治疗,大多数患者都会好转。那时的我,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肯定,甚至有些洋洋得意,觉得只要针下见效,就是医术高明。
但随着临床年数增长,渐渐地,治疗失败的肩痛越来越多。起初我怀疑是自己手法退步了,是穴位不准,还是补泻不到位?直到后来才醒悟:真正的问题,不在技术,而在于“诊断太粗”。
“肩周炎”只是肩痛的一种,它是肩部多组织受损、广泛性炎症的统称,常见于中老年人,因此俗称“五十肩”。但临床上,引起肩痛的原因远不止这些。肌腱、滑囊、小关节、肩周肌肉、神经压迫——每一种都可能单独成为病因,表现为不同的压痛点、运动障碍与放射性疼痛。
可惜我们常常为了省事,把所有肩痛都划进“肩周炎”的框里。这个框看似合理,实则模糊,用久了也就成了思维惯性。而我也正是在这样的惯性中,遭遇越来越多的失败案例。
于是多年后,我下定决心:每一个肩痛的病人,都要尽量明确诊断到具体结构。是冈上肌?肩胛下肌?肩峰下滑囊?肩锁关节?还是肩胛上神经?只有结构明确,才能有的放矢。治疗的效果也随之改善,治不好的病人越来越少,我也不再对自己的能力产生动摇。真正的信心,才渐渐回来了。
回头看,当年我是依赖技术,现在,我更依赖清晰的判断。肩痛不是一个诊断,它只是一个症状。不再“套模板”的那一刻,也许正是我们真正成熟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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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 六 )
不是中医不能治病,而是没有识病
核心:识病能力,中医行医的分水岭是识病,不但中医识病也要西医识病
很多年轻中医,一提“识病”就以为是在讲八纲辨证、六经辨证,或者经络病症分析。这些固然重要,是中医赖以生存的根基。但我要说的“识病”,不是中医的辨证方法,而是**“西医识病”**。
你可能会问:一个中医医生,还要懂西医识病?我说,不只是“懂一点”,而是要像西医那样去识病——你才真正具备现代医学语境下的诊断能力。一个中医医生如果掌握了西医的识病能力,那他不只是个合格的中医,他已经是个临床高手了。
这种识病能力,尤其对海外中医来说,简直太关键了。
因为我们面对的是来自不同系统、各种疾病背景的病人,他们大多已经被西医“诊断”过,甚至治疗过。此时如果我们不能清楚识别这个病到底是什么性质的、属于哪一系统、是否适合中医干预——那我们的治疗就是盲人摸象。
识病的意义,远远超出诊断本身。
它直接决定:
• 中医能不能治疗这个病?该不该转诊?
• 该怎么治?针药是否适用?怎么评估疗效?
• 该做什么检查?是否要和其他专科配合?
• 该如何制定后续保健与预防策略?
识病,是精准治疗的基础。
识病,是提高效率的武器。
识病,是避免误治、误诊的根本。
那么怎么练识病?答案还是在临床基本功:
✔ 从问诊中发现蛛丝马迹
✔ 从前医失败的治疗中,找出突破口
✔ 从体格检查中找出结构与功能问题
✔ 从常规检查结果中学会“读懂病情”
这才是真正的“现代中医”。
别做只会扎针的手艺人,要做一个识病的临床医生。
识病,才是我们中医行医的根本分水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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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针见效”背后的误区与陷阱 (七)
核心:一针见效(Misleading Instant Relief),病因诊断(Root Cause Diagnosis)医学误区(Medical Misconceptions)精准治疗(Precision Treatment)
临床中,我们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形:
患者第一次接受针灸治疗后,症状立刻缓解,有的甚至当场就说“不疼了”,高兴得不得了。
可问题来了——这就说明病治好了吗?
年轻的时候,我也曾为“一针见效”沾沾自喜,觉得这是自己医术高明的体现。病人也欢喜,说终于找对人、找对方法了。
但多年以后,我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:
“见效”≠“治愈”,“缓解”≠“解决”,有时甚至只是一种错觉。
为什么这么说?
因为症状减轻,只说明神经传导或局部张力得到了暂时缓解;
但它并不代表病因已经解除,结构已经修复,或者疾病不会再发作。
比如有个患者,肩痛多年,甚至做了手术。术后好了一阵,但没过几个月又复发了。这能说问题彻底解决了吗?显然没有。
我们必须搞清楚:症状是表象,病因才是根本。
有时一个肩痛,远端取穴有效,局部取穴也有效,经验取穴也有效。
推拿、拔罐、理疗、消炎药,甚至整脊也能缓解症状。
那是不是每种方法都“对”了?不是。
只是,这个症状刚好被这些方法“碰巧”缓解了而已。
问题是:肩痛到底是由什么引起的?是肌腱撕裂?滑囊炎?神经卡压?还是颈源性放射?——没人去追究。
我们太容易被“有效”两个字牵着走。病人一见效,医生就安心了,病人也不再追问。
可是真正负责的医生,应该问的是:
-
为什么有效?
-
到底哪个结构出了问题?
-
最适合的治疗方案是什么?保守?微创?还是手术?
当我们不去追问这些问题,就会把病人带入一个“见效-复发-再治-再复发”的循环中。
病人从这个诊所跑到那个诊所,花时间、花金钱,还得不到明确答案,最后对整个医疗系统失望。
我们医生,常常把“一针见效”当作医术的荣耀。
可如果十次治疗后病人还是反复发作,那这“一针”的价值又有多大呢?
有时,我们所谓的“一针见效”,其实是“糊弄”——糊弄病人,也糊弄了自己。
真正能让病人不再复发、彻底康复的,不是那一针的“巧合”,而是对病因的深刻理解和精准的干预。
如果有一天,我们真的能做到“一针除根”,那当然是病人的福气,也是医者的光荣,应当被大书特书、传为佳话。
但在此之前,请我们每一位医生记住:
“见效”只是开始,“找准病因,解决病根”才是目的。
“不是每一次见效都值得庆贺,唯有找到病因,才配称为‘好医生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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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八)
核心:非特异性疗效,信任与心理作用,自愈力,治疗反思
“别把疗效都算作中医的功劳”——认识治疗中的非特异性因素
年轻时,我常常把治疗后的效果,全部归功于自己所用的方法。针灸见效了,是因为我选对了穴位;用药后症状缓解,是因为我方子开得好。久而久之,越有“疗效”,越自信,甚至有些自满。
可随着临床经验的积累,我慢慢意识到一个事实:中医治疗中,真正由治疗本身带来的“特异性疗效”,往往只占一部分。其余的效果,往往来源于其他更复杂的人体因素。
首先,人本身就有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。像轻度的腰扭伤、感冒、肌肉酸痛,很多情况下,即使不治疗,几天也能恢复。如果我们在恢复的过程中刚好给予治疗,那“好转”自然就被归到了治疗头上。
其次,人是有情绪、有信念的动物。治疗过程中,心理作用和安慰效应不容忽视。有些疾病,如癔症、焦虑、抑郁等,表现为各种各样的躯体症状,针药一用,立刻“见效”。但其实,这些疗效大多来自信任、关注、倾听、环境和语言的共同作用。这也是为什么老中医往往比年轻中医更容易让患者“感到见效”,他们不只是技术老练,更多的是由经验积累出来的稳重形象、温和语气、和谐医患关系,甚至是诊室布置带来的信任感。
中医经典讲“六不治”之一便是“不信者不治”,信任是疗效的前提条件之一。如果患者根本不信中医,那再精准的穴位和方药,疗效就大打折扣。
作为中医师,我们当然不否认中医自身的疗效,但必须清醒地认识到:一个治疗方案之所以有效,往往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。
年轻医生如果能明白这一点,就能在讲病案时更谦逊、更真实,也不会轻易遭遇同行质疑。更重要的是,这种清晰的认识,能帮助你不断提升自己,避免在“疗效”的幻象中迷失方向。
当我们理解了这些“非特异性起效因素”,我们就可以有意识地去激发它们、整合它们,让疗效最大化。
比如:
-
帮助患者增强体质,提升他们的自愈能力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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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立良好医患关系,让患者信任治疗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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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治疗过程中注重语言引导,营造积极的心理氛围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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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面对心理因素主导的疾病时,更要重视“治疗背后的力量”。
最后一点非常重要:我们在谈论某个穴位、某味中药治疗某种病时,必须想一想——这是特异性的治疗效果?还是环境、语言、期待、信任共同作用的结果?别人能不能复制?
认识这些,你就离成为一个成熟的中医师不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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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九)
海外做中医师,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风光
核心:海外中医,行业监管,医疗体制差异,技术与信任
20年前,我移民到新西兰。出国之前,从各种渠道听来的信息,都说在国外做中医很风光、很吃香。我也曾这样期待过。但真正走入这条路,才发现现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。
那时候,在新西兰开中医诊所几乎不受限制。你可以是中医博士、国内知名教授,也可以是刚培训了三个月的按摩师;不论你来自哪里,只要通过 city council(城市管理局)的卫生标准检查,就能拿到营业许可证,正式开业。这种标准其实跟理发店类似,完全是从卫生条件出发,对技术水平、专业背景没有任何要求。
甚至如果你不开设店面,只是私下看病,city council 也不会管你。因为在那时的法律体系下,中医被归类为“民间疗法”,和按摩处在同一等级。不需要行医执照,也没有入行门槛——任何人都可以做针灸、拔罐,甚至是中草药调理。
后来,虽然注册成为针灸协会的成员后可以接受ACC(新西兰意外事故赔偿局)的病人,但这也只是ACC自己的政策安排,而不是法律意义上将针灸纳入国家医疗体系。没注册的中医师也依然可以照常给人针灸,只是不能处理ACC相关的病例。
直到2019年,新西兰才开始真正推动中医立法。2024年正式实施,针灸师、中医师、推拿师等所有中医从业者,必须在新西兰中医管理局(CMC)注册,才能合法执业。
但请注意,即使立法了,中医师仍然是“自己管自己”。中医管理局是靠我们中医师的注册费用维持运作的,政府没有出一分钱。虽然政府在名义上承认了中医行业,将其纳入了医疗监管体系,但事实上并没有真正融入新西兰主流医疗系统。
举个最直接的例子:
在新西兰,普通看家庭医生、做检查、住院治疗,全是免费的,这是典型的全民公费医疗制度。而中医针灸呢?除了ACC认可的那一部分,其余全是自费。你说民众会不会更倾向于去看免费的西医?这是现实,也是压力。
因此,如果一个中医师没有真本事、没有过硬的技术、没有稳定的患者信任基础,在新西兰开诊所、想靠中医谋生,远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轻松和体面。
这些年走过来,说不辛苦是假的,也曾被误解,也曾有过撑不下去的时刻。今天把这段经历写下来,是想真诚地告诉每一位想在海外行医的中医师朋友,这条路,远不像你想的那么风光。这不是“淘金”,更不是“镀金”,它是一场看不见终点的马拉松。你只有真材实料,才能在异国他乡扎下根来。
——一点心路历程,记录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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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)
——未来医学模式的构想
核心:未来医学、中西医融合、治未病、健康中国、预防为主
目前,中国的医学模式是以西医为主、中医为辅,可以说是两套并行的医学体系。所谓的“中西医结合”,其实只是两种医学方法同时使用,但尚未真正融合,严格来说,还不能称作一种统一的医学模式。
在西方国家,更是完全以西医为主导。中医多被当作调理手段,是边缘的、辅助的,往往被归类为“民间疗法”。即便某些国家设有中医学院或中医诊所,也多为私立机构,与主流医疗体系几乎没有实质联系。可以说,在中国之外,要想建立一套完整的中医医学系统,目前看来几乎不可能。
但我对未来医学模式,仍充满想象和期待。无论是在中国,还是在更广阔的国际背景下,我设想的未来医学将不再是中西医“并行”或“混用”,而是一种真正融合的现代医学模式:让中医的核心思想融入西医体系,形成一种统一的新型医学。
比如:
将“天人合一”“阴阳平衡”“辨证施治”等中医理念融入现代诊疗体系;
把中医的经方、针灸、艾灸等方法,纳入医院治疗流程;
把“治未病”上升为国家战略,实施在全民健康管理中。
我设想的未来医学模式,应包括以下五个核心方向:
1. 把“治未病”上升为国家战略
从中医理念出发,强调体质调养与动态干预。国家层面提供体质辨识与评估服务,类似健康体检,提前发现体质偏性(如寒热虚实、阴阳失调),并通过中药调理、针灸、运动、饮食与生活方式调整,实现早期干预,逆转亚健康,防止疾病发生。
2. 推动全民养生与健体工程
政府应加大投入,建设更多健身设施:体育场馆、步道、公园等;并推动劳动制度改革,例如试点“四天工作制”,让大众有更多时间休息与锻炼,减少因过劳与久坐导致的慢性病。这既能提升国民健康素养,也能长期节约医疗支出。
3. 全面加强健康教育
从小学到大学设立系统的健康教育课程,强化“健康第一”的理念;媒体也应长期传播健康知识,让“对自己的健康负责”成为全民的基本意识,形成全民自觉的预防文化。
4. 加强疫苗研发与精准防控
对传染病和重大慢性病,国家应加大疫苗研发投入与接种普及率,并建立疫苗接种动态跟踪系统,实现科学化管理。中医可在疫苗接种后的调养、免疫系统恢复等方面发挥独特作用。
5. 医院聚焦重症与高端治疗
医院的重点应是“未能预防而最终发病”的个体,如癌症、遗传病、先天缺陷、老年病等。而普通慢性病的防控与调养,可逐步下放至社区健康服务体系,由“以治病为中心”转向“以健康为中心”。
这样的现代医学模式,最有可能首先在中国实现。中医是我们自己的医学,群众认同感强,文化基础深厚。若中国能率先建立这种融合模式,未来或可成为世界医学体系的新方向。
想象一下,如果一个人能在60岁之前很少与医院打交道,国家能节省多少医疗资源?个人又能节省多少时间与金钱?这不仅仅是医学模式的转变,更是一种社会文明的跃升。
这就是我,一个老医生,对未来医学模式的构想。希望能引发更多的讨论与思考,也欢迎提出不同的观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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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一)
——心和哈特(Heart),中西医学语言的错位与误解
核心:中西医名词差异、临床沟通、文化语境、概念错位
大学时初学医学,我最困惑的一件事,就是中医和西医对脏器的命名明明一样,背后的含义却截然不同。中医讲“心肝脾肺肾”,西医也讲“心肝脾肺肾”,但这五个器官在两种医学体系中的功能定位,却天差地别。比如,中医讲“心主神明”,西医讲“心脏负责泵血”;中医讲“脾主运化”,其实是指整个消化吸收系统的功能,而西医的“脾脏”只是一个边缘的免疫器官,和消化基本没关系。还有“肾”,在中医里主骨生髓、主生殖发育,在西医中则是代谢与排泄的中枢。这种“同名异义”的现象,刚开始学的时候特别混乱,常常记着记着就糊涂了。
我曾问中医老师:为什么不用另外一套名字?老师笑着说:“中西医是两种不同的认识体系,名字虽然一样,但内涵不同,记住就行,别纠结。”我听了也就不再追问,只管照书本记。
可进入临床后问题又来了。比如,一个女性患者说:“大夫,我最近老是烦,动不动就跟我老公吵架,怎么爱生气啊?”我回答:“你这是肝气郁结,肝郁了。”患者一脸疑惑:“可我刚体检过,肝功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啊?”我只好解释:中医讲的“肝”,不等于西医讲的肝脏,它更多是一个调节情绪和气机疏泄的概念,当然也包括器质性的肝脏,但不是一回事……解释半天,解释得她更懵,我自己也越来越乱。
后来我来到新西兰行医,情况就更复杂了。面对华人患者还好,大家从小接受中国文化,听得懂“上火”、“心烦”、“肝火旺”、“烧心”、“头风”等生活化的词汇,这些词本身就带有中医的概念背景,诊断和沟通都比较顺畅。但遇到非华人就不一样了。如果我说“你是心气虚”“你肝有郁滞”,他们常常会吓一跳,以为我发现了什么严重疾病,转头就去看家庭医生,最后医生来信质问我们说了“不负责任的话”。
临床中,对非华人患者,我用西医语言解释病因,用中医方法治疗。比如,“你最近容易疲劳、焦虑,是因为自主神经系统失衡,压力过大导致消化系统功能紊乱”,听上去就很合理;但治疗时我用的仍然是调心气、疏肝理气的针灸方案。
有时我也瞎琢磨,为什么中医和西医使用了同样的名词?为什么不干脆给西医的器官用另外一套名称?比如heart可以音译成“哈特”,而不是翻译成“心”;这样中医的“心”和西医的“哈特”就不会混淆,医生也省得在解释上花费大量精力。我猜测,当年西医引进中国时,翻译者是为了让国人更容易接受,于是采用了大家熟悉的词汇。但这种“方便”,却在中西医长期并存的今天,成了一个持续的困扰。尤其在中医走向世界的过程中,更是沟通的障碍。
这就是我临床多年,一点小小的困惑与调整。语言的错位,文化的差异,反映的是认知世界的不同方式。而我们这些中医师,正行走在这条错位之间的细线之上,既要忠于传统,又要学会翻译。这或许也是一种修炼。
——一点心路历程,记录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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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二)
——中医内部的同名异义:六经之名的混淆与默许
核心:中医术语混淆|六经辨证|同名异义|内经与伤寒论
我们常说,中西医在对“心肝脾肺肾”等脏器的命名上,虽然用的是同一个词,但所指内容却完全不同,这让学习者一开始常常感到困惑。可是,如果仔细回头看看中医内部,是否也存在类似的问题?其实答案是肯定的,甚至可以说中医内部的“同名异义”更加微妙。
最典型的例子,就是“六经”这个术语的使用。
在《黄帝内经》体系中,我们讲的“十二经脉”,包含了“太阳、少阳、阳明,太阴、少阴、厥阴”这六个名称,用以划分经络系统——是气血运行的通道,是联系脏腑与体表的桥梁,是中医解剖体系的一部分。所以我们说“足太阳膀胱经”、“手少阴心经”,这些都是具体经络的走向与生理功能。
而到了《伤寒论》里,张仲景也用了“六经”来建立自己的辨证体系,比如“太阳病、阳明病、少阳病……”。但这时候的“六经”,已经完全不是经络的意思,而是病邪从表入里、由浅入深的六个病位和阶段。比如“太阳病”是初感风寒、病在表,“阳明病”则是实热在里的阶段,“厥阴病”则已经伤及里阴,接近危重。从理论逻辑到应用功能,它与《内经》中的“六经”已经完全不同了。
同样的“六经”二字,一边指的是经络系统,另一边却用来代表病位与病势的层次结构,这显然是中医内部的同名异义。在我们学习伤寒论时,常常听说“太阳经证”,如果不加说明,很多初学者就会把它误解为“足太阳膀胱经”的病证,而不是“太阳病位”的整体状态。这种混淆,其实并不罕见。
可我们中医界似乎都默认接受了这种“名同而义异”的现象。大家心知肚明,不再纠结。久而久之,也就成了传统。可如果从教育、传播、跨学科沟通的角度来看,这其实是一个结构性的语言障碍。
我常想,如果当年张仲景在编辑《伤寒论》时,能换一套不与经络重名的名称,比如“表一证”、“里一证”、“半表半里证”之类,是否会更清晰明了?后世学者在理解和传授上,也许就能少一些绕弯。
当然,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感想。语言的演化本就不是纯理性的,它受限于历史、文化、使用者的习惯。而中医学的语言体系,是在几千年的积累中慢慢沉淀下来的。我们这一代中医师,既要理解其背景,也要学会在传承中做出清晰的诠释。
——一点思索,作为自我修炼的第十二篇随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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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老医生的自我修炼随笔(十三)
——医生不是修理工,而是举旗的人
现代医学太强调“精准”“规范”“指南”,但忘了一个事实:
老百姓不是逻辑机器,而是情绪动物。
我们总说要“尊重科学”,但你若真正深入人心,就会发现——
90%以上的人,其实是迷信者,是随从者。
他们相信什么,并不取决于“理论有多严谨”,而是取决于谁举起了旗子,谁给了他们希望,谁看起来“像神”。
胡万林的警示与启发
胡万林当然是错的,错在他滥用剧毒、玩弄生命。但我们不能否认,他深知人性的弱点:恐惧、渴望奇迹、对“神医”的投射心理。他像个“旗手”,喊出“绿豆汤排毒”的口号,病人就纷纷跟上去了。
可悲的是,这面旗帜是伪科学;但更可悲的是,太多正统医生连旗都不愿意举。
他们埋头看片、开药、做检查,严谨得像工程师,却冷漠得像机器。他们只在修理“器官”,却不想引导“心灵”。
医者,不只是治病,更是引导
真正的医生,应该懂得如何引导。
用可信的语言,讲出可以信的故事;
用心理的技巧,唤起身体的自愈;
用病人的“迷信”,托起治疗的契机。
我们不能轻视病人的迷信,因为那不是“无知”,而是一种寻找依靠的本能。
我们不能害怕病人的依赖,因为那恰恰是建立信任的开始。
你若善于利用这一点,把信任变成疗效,把情绪变成动力,再用你真正的医术去托底,疗效只会更快、更持久。
医者之道,是人心之道
现代社会压力大,情绪病层出不穷。
你说高血压、糖尿病、癌症——哪个不跟情绪有关?
如果医生只关心血糖数值、肿瘤大小,而不去看一个人每天怎么活、心里多压抑、关系有多糟,那就错失了治病的本质。
我有个病人来看腿疼,坐下来就开始哭诉她家里的种种丑事,一把鼻涕一把泪,讲了半天。我问她:“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?”
她说:“看腿疼啊。”
我说:“那你现在起来走走。”
她站起来一走——腿不疼了。
你看,这就是心理压抑在身体上的投射。如果我只是照着“腿痛”去治,而不让她宣泄这一场哭,那才是误诊。
还有个阵发性心颤的病人,其实心率早就控制住了,但他每次一生气、劳累,就开始心慌、胸闷,总觉得心颤又来了,怕得要死,担心伴发心梗、中风。
每当这样,他就跑我诊所来。
我扎一针,他就在诊所呼呼大睡。
这针治的是心率吗?不是。这是信任,是安全感,是一个病人在心理濒临崩溃时能找到的一个“港口”。
这些,哪一项写在教科书里?哪一个属于针灸治疗的标准路径?
可它就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现实中。是不是我平时的修行?是不是我这些年的积累和我的“粉丝效应”,在那一刻起了作用?
人不是机器,医生不是技工。
人心会痛,会迷路,会需要信仰。
医者最大的悲哀,是只会修器官;
医者最大的修行,是引导人心。
(十四)在海外开中医诊所就是生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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